左手铿锵右手幻想
——追溯空降兵作曲家章荣强的音乐之路
年的冬天，15岁的章荣强坐在开封拂晓艺校散发着复杂气息的宿舍床沿上，听一个梨花带雨的东北妇女高嚎低泣足足哭够了半个小时，穿着皱巴巴西装戴着厚框眼镜的律师在一旁心猿意马地盯着一本吉他曲谱走神，小强知道她一定是为她儿子来求情的。
生在河北武邑县文化馆大院的他从小耳濡目染，什么乐器拿起来都能拨弄几下，中考成绩一塌糊涂，文化馆唱西河大鼓的父亲章全忠一看这情况，不行就学音乐吧！为了送他上艺校，半年前父亲带着他去北京前门大街一家乐器店买了一台时髦又多功能的电子琴，售价五千多元，要知道在当时一台进口本田摩托车也不过四千出头。父亲的月工资不到四百，这可是一年半的工资！这台电子琴给刚进校门的章荣强赚够了目光和面子，谁料某天一梦醒来电子琴不翼而飞，小强哭着找到校长，校长全校集合查找并拨通公安局的电话。警察和警犬搜遍学校的角角落落，最后找到三个神情慌乱的高年级学生，做贼心虚的他们供认不讳，承认把电子琴几经转手卖到山东梁山，三双手铐带走了嫌疑犯。东北同学的妈妈正是哭求章荣强让他把价格说的低一点，否则孩子可能被判十年以上的有限徒刑，小强看着哭得鼻青脸肿的女人动了恻隐，同意她把价格说成两千多。三个孩子的人生也因此产生了转移，可以理解为章荣强的一把琴改变了那三个人的命运，那这把叫做命运的电子琴有没有改变章荣强的命运呢？且听我慢慢道来。
▲潜心创作
上世纪九十年代是中国摇滚歌曲的黄金时代，艺校的孩子们最摇滚的事情便是组建一支摇滚乐队，“当年也玩过乐队”的键盘手章荣强长发妖娆，学唱着崔健、黑豹乐队等人的歌曲，向不甚明了的世界发表着模棱两可的愤怒。到毕业那年，籍贯大连的主唱带着这支乐队集体奔向大连，那时候酒吧饭店都会用乐队来招揽客人，他们也意图进军这一市场，走穴赚钱。排练三个月后的某一天，章荣强接到了父亲的电话，劝他要走正道，正儿八经找个工作，正在叛逆期的小强左耳进右耳去当然不为所动。直到平常醇和如水的章爸爸此刻被儿子的反叛酿成了衡水老白干，连夜从老家杀到大连，怒气冲冲地命令他报名参军去，连训带吓唬把他从大连拎回了家。因为第二天就是报名截止日，半夜到家的父子俩厚着脸皮敲开了县城一家理发店，剃去了他愤世嫉俗的长发。体检政审，奔波往返。他当时极不情愿入伍，而部队却在寻找他——担负这项使命的陆军某坦克旅军乐队兼演出队独唱演员毕宁看到了他的资料眼睛一亮，不虚此行啊，终于找到了一个人才！怎么戴上大红花告别故乡不必多提，一列火车拉他到了山东莱阳。
年，香港回归了，行政长官是新的。长头发没有了，脑袋也是新的。一进部队大门，一切都是崭新的！连长的训斥指导员的温顺排长的香烟班长的呼噜战友的搞怪永远吃不饱睡不够的日子带着新鲜的飓风迎面而来。可身体的底子在日夜颠覆的乐队排练中消耗太大，训练很是吃不消。单杠一练习——就是传说中的引体向上这位大侠只能上一个，连第二个都拉不上去，没办法就只能眼泪汪汪挂在单杠上，请脑补慵懒呆萌的考拉吊在桉树上的造型。他的班长是东北人，叫谬树利，上等兵，说话嗓门大，能吓人一跟头，着急时还有点大舌头，按说像章荣强这样柔弱的新兵班长非虐他不可，可人家是演出队选的文艺特长兵，只是代训，对他还算客气。章荣强在听了一个月军歌后，突发奇想，要不给班长写首歌吧！一来调节下枯燥的生活，二来顺便溜个小须，于是他人生第一首作品就在如此不艺术的目的驱动下横空出世了。——班长，我的好班长，是你教会了我成长……周末他组织其他九个兵坐在宿舍的小马扎上教唱《我的好班长》，大家群情激昂，只有被赞美的对象，这位平常五大三粗吆五喝六的班长脸上泛着一丝羞涩的红光，一不小心被人这么高调地歌唱，心里还有点痒痒的，上那疙瘩说理去？
▲与总政作曲家孟宪斌
心里有旋律想要谱曲和天冷了要穿秋裤一样自然而然。进入军乐队之后，凭借着自带五轨录音功能的电子琴他开始学编曲录音做伴奏，在一次盛大的合唱比赛中，他作曲的一首作品《男儿生性不恋家》被十几个合唱队选唱，这让坐在评委席上的他窃喜万分，成就感爆棚，正是这一次体验让他获得创作的乐趣和动力。从此如滔滔江水一发而不可收拾，创作歌曲二十多首，整整齐齐抄在本子上。第三年考军校，这原创歌曲本子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先考济南陆军学院，再考国防科大，专业总体问题不大，但文化课总是一次一次被自己的成绩和某种不可抗力刷下来，在他几近灰心的时候，老单位姓杨的一个副主任给他写了三封推荐信，他就带着这三封信拜师求教，奔波在莱阳和济南的火车汽车上，终于参加了文化课的终考。成绩公布后，章荣强就傻眼了，他只考了分，估计没戏了，别人都考三百多分，自己连两百都不到。心情沮丧的他翻《前卫报》，当天刊登各学校的提档分数线，看到国防科大他心头一热——分，他疑惑万分又心怀侥幸拿着报纸找领导，问这是什么意思呢？跟我考的一分都不差，领导哈哈笑，这就是说你小子考上了，一分都不浪费。上帝真是为笨鸟准备了一截矮树枝啊，这只笨鸟收拾行李，从胶州半岛去了湘江之滨。在桂花飘香的长沙他开始更加系统的学习作曲，更加信心满满地写歌投稿给《歌曲》，更加肆无忌惮地和漂亮女同学谈恋爱。三年的学习时光给了他创作的信心、一个媳妇和腰椎键盘突出。
▲音乐会《精神的力量》
临近毕业，章荣强和女友郑金凤正式进入谈判阶段，要想打破“毕业即分手”这种校园爱情魔咒必须有人做出牺牲，来自陆军的章荣强接受了来自空军的郑金凤的改编，基于强大的爱情给人的方向！毕业之后俩人拖着同一件行李从长沙来到了湖北孝感，加入空降兵战神演出队。下部队采风、创作歌曲、结婚生子、参加各届文艺汇演、考武汉音乐学院研究生，一步步成为现在的自己。十二年磨一剑！的11月11月，人民空军的六六大寿，空降兵礼堂，章荣强原创作品音乐会隆重开幕，来自空政文工团的王莉、田毅、珊瑚、易秒樱等十多位歌唱家演唱了他创作的《一朵伞花向祖国微笑》《烈火中永生》《一代天骄》《空天时代》《精神的力量》等15首作品，受到了各级领导的认可和战友观众的欢迎。这是空降兵史上首位部队文艺骨干举办的作品音乐会，也是空军史上的首位非专业创作者的作品音乐会，而他创作这些作品又经历了什么样的体验呢？
▲与英雄黄继光雕塑合影
从空军的“女婿”变成空军的“儿子”，章荣强的军装由绿转蓝，创作方向也从苍莽大地转向深邃天空。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正如没有人能随随便便从千米高空跳下。将女友娶进家门转变成媳妇不容易，想进空降兵的门也不容易，因为伞兵的大门在天上。凡进空降兵，必须要跳伞，没商量，不打折。本以为能逃过一劫的章荣强只在演出队安逸了一个月就被拉去广水集训队。高台训练，叠伞训练，个子不小体格却不够给力，有时一天要跳两次，加备伞就得叠三具伞，每天就得背着抱着从库房到训练场，每具30多公斤，三具百十公斤压得他喘不过气，只能转移注意力一步一步数秒，捱到目的地人跟刚洗过澡似的。经过第一次跳伞的恐惧之后第二次就没那么恐惧了，这种感觉就像第一次见丈母娘，其实没什么好怕。正当他洋洋得意的第五次跳伞就出事了，还是运五飞机，还是高度八百，还是深吸一口气往下跳，在空中嗖嗖往下落的时候他感觉异样，明明是最后一个跳的，怎么超过了第一名？抬起头，他看到离得不远的第一名正叽里呱啦又说又比划，指着他的伞顶说：“伞绳绕伞顶了，快割伞绳”，他脑子嗡的一声醒悟过来，他们集训时学过这种状况的处理，只要掏出伞刀割断伞绳就能迎刃而解，眼看着离地面只有三四百米了，他脑子却晃过一个善良又危险朴素到可爱的念头。他想，拿刀割断伞绳这伞具就废了啊，于是自作主张打开了备用伞。伞摇摇摆摆有惊无险落在农田里，从地上爬起来他满眼是泪水。他没有思虑，也没有时间深虑，如果备伞打不开，他的处境……幸好那时候已经没有考虑处境的机会了！对于事物的认知有赖于对事物的深切接触，真实体验所带来的撼动是任何想象力都汗颜并不能及的境地。经历了多次跳伞，于是他写下他在空降兵的第一首歌《跳》：“伞是一把开山斧，劈开一条通天路……”旋律斩钉截铁，力道十足，那是他内心对于这个兵种认知的节奏感，真实体验历来是打通艺术和心灵最自然的捷径。
▲同跳伞队战士们聊音乐
这是一支英雄辈出的部队，战功赫赫，英烈无数，上甘岭战役，一个苹果，个弹孔的战旗、黄继光、邱少云等等光荣的记忆、不朽的英雄成为他所在军的标识，英雄已逝，可英雄气还在，必将浸染在每一个官兵身上，在每一次战斗中泛着光芒。李云龙一个战斗团，他的气质够血性够彪悍，就能把全团官兵带的嗷嗷叫，可见这种传承和感染是立体深层而又无处不在的。可战争离我们现在的生活渐行渐远，作为现代军人，能不能打仗，敢不敢打仗，如何从历史中汲取精神养分，如何将传统用艺术的方式解构去影响新一代官兵接受精神熏陶，这是他长久考虑的。艺术是要承载思想的，他不仅仅是一个创作者，也是一个政工干部，一个链接过去与未来的精神摆渡人。
▲在南澳岛采风
他写表现邱少云的歌曲《烈火中永生》，首先是要点燃自己。词作者袁梅松已经写了好几版歌词，章荣强看了都说没感觉，说你的词没有打动我，即使我能编出曲子来，也必定是有骨无魂。我们要写出切肤之痛来，至于怎么写，我们都再想想。接下来几天他都陷入思考，有天走着走着路过一片草坪，他就停住蹲下来，想象着邱少云趴在草丛里，身上已经燃烧着火焰。要打动人，先带人进去情景，对，开头写微风，写石头……跟词作者一交流，一拍即合，先是忧伤的哼鸣，然后是近于耳语般的呢喃：“路过的微风也沉默无言，炽热的花瓣也泪流满面，滚烫的石头憎恨那火焰，烧焦的泥土痛在心间……”找到动机和切入点，一首作品就成功了一半。什么样的时代造就什么样的文化，什么样的文化孕育什么样的艺术品。这些年，网络上出现了各种诋毁、诬蔑黄继光、邱少云、董存瑞等战斗英雄的邪风，章荣强对此义愤填膺，就在他军史馆门口黄继光、邱少云两位英雄的雕像巍然耸立，他们的事迹和文物也都陈列在史馆里，更无比坚定地铭刻在中国人民的心灵丰碑上。他们的黄继光连每天晚上点名第一个点黄继光，全连官兵齐声答到，声若惊雷，气贯长虹。怎么能允许心怀不轨的人妄加诬蔑，给英雄抹黑，使军队蒙羞，他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来澄清并弘扬英雄之名，这时候他想到黄继光牺牲在上甘岭高地，可他的人格永生，现代人，尤其是现代军人是要和英雄和精神对话的，不如写一首《写封信给黄继光》，借英雄之口思考军人使命，说干就干，联系词作者，交流感受，用年轻人喜爱的通俗甚至流行的曲风来写素来沉重豪迈的英雄之歌，让更多八零后、九零后真正成为英雄的传承人。歌词朴素真挚，旋律朗朗上口：“问问那一刻怎么想，我想他一定会告诉我，这才是男人的胸膛，挡得住风雷雨雪，挡得住烈火与刀枪……”一经发表就受到了年轻战友和网友的白癜风初期能治好吗白颠的危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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