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心图/《于无声处》
本文系桃花完蜜投稿
我正在值夜班，有个男人慌慌张张背着一个男孩冲了进来：“医生，我儿子急性肠炎，上吐下泻一天了，刚在急诊那边开了住院通知单……”我接过男人手里的单子看：“杨阳，男，12岁，急性肠炎……”
我抬起头，两人异口同声道：“怎么是你？！”
眼前的男人，竟然是我的初恋，杨刚。高考后，我上了大学，他参了军。等到他军校毕业，我收到他一封寥寥数语的信：“虽然我们认识九年了，但彼此并不真正了解。分手吧，对不起。”
我像个失足的登山者，轰然跌下万丈深渊，任由自己的心摔成无数瓣。很快，传来他结婚的消息，新娘也是一名军人。我不知道自己怎样熬过了那段黑色岁月，白天装作若无其事，晚上偷偷哭了一夜又一夜。
母亲心疼也无奈，四处托人给我介绍对象。一年后我嫁给了内科的张大夫----也就是我的老公。他是一名标准的工科男，从不善于表达爱，却练得一手好厨艺。我喜欢喝汤，老公专门上网学习各种各样的汤炖给我喝。结婚十二年，他像我妈一样照顾着我。可我心里始终打着一个结，总觉得和杨刚没有画上句号。
容不得多想，赶紧给杨阳安排好病房。我又给孩子检查了一遍，由于耽搁时间长，他身体里的电解质已经有些紊乱。我“刷刷刷”开了药，让护士迅速给输上液。
忙了半天，终于坐下来喘口气，我看着惊魂初定的杨刚。他已经恢复了镇定，目光灼灼地望着我：“这些年……还好吧？”我心里暗骂：“你真好意思问！”脸上却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转业回来半年了，”他看着我，停顿了一下，“媳妇和我一个单位。”我面无表情：“哦。医院上班，他是内科主任，肠胃道的专家，回头让他给孩子看看。”我貌似轻描淡写搬出专家老公，其实是想刺激杨刚一下。
杨阳熟睡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晕，我起身告辞。杨刚一下子站到我身边，在我左耳边嗫嚅着说：“对不起，当年……”。我有些眩晕，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场景。我们相恋时，他也是这样经常在我耳边轻声细语。不知他听谁说过，左耳离心脏最近，他每次和我说悄悄话都要在我左耳边。我打断他：“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值班室的床上，我翻来覆去到天亮。
早上交接完班回到家，老公正在做早饭。闭着眼靠在沙发上，我回想着和杨刚的相遇。老公端来一碗馄饨，放在茶几上说：“吃点东西去卧室睡吧。”我没有睁眼，只是在心里默念：“十三年，十三年……”
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已是上午十一点多。我简单洗漱了一下，医院。老公在厨房喊：“你今天不是倒休吗，怎么还出去？马上吃饭了。”我不耐烦地应付：“医院有事，我不吃了。”
透过病房玻璃，我看到一位美丽的女子坐在杨阳床边，侧脸有点像范冰冰。我猜应该是杨刚的老婆。心里竟涌起一阵酸，正考虑是不是进去，杨阳已经看到了我：“妈妈，医生来了，昨天就是这位阿姨给我治的病。”女人赶紧站起来：“我听杨刚说了，你们是同学，昨天多亏有你，谢谢，谢谢。”女人拉着我的手，满脸真诚。我给杨阳检查了一下，心情复杂地说：“嗯，好多了，应该很快就能出院。”
杨阳住了两天院，情况并不见好转。经过几位医生会诊，诊断孩子是脾胃不和所致。他从小在南方长大，对北方的水土还不太适应。
下午，杨刚来办公室找我了解他儿子的病情，我把情况和注意事项和他一项项说明。杨刚满脸感激，一直重复着一句话：“孩子多亏遇到你了。”我微笑，知道他这是爱子心切。
送杨刚到门口时，他忽然低下头在我左耳边低语：“这几天辛苦你了，明天晚上我单独请你吃饭，好吗？”他目光热辣，我又开始心猿意马：他究竟想干啥？
一夜难眠，往事像电影般回放，当年的情话一直在左耳边盘旋。早上，老公看着我的黑眼圈，淡淡地问：“怎么啦，是不是工作压力大呀？”我摇头不语：这个榆木疙瘩，从不会像杨刚那样温柔耳语。
快下班时，收到杨刚一条信息，我赶紧打开：“今晚六点我在云影西餐厅等你，一定要来，我有重要事和你说。”我的心怦怦直跳，去，还是不去？
犹豫了半天，我给老公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晚上加班，不回家吃饭了。六点十分，我走进“云影”，杨刚已等在那里了。他很绅士地在前面引路，带我走进预定的房间。
杨刚挨着我坐下，几乎能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气息。我局促地抬头看他，心像被揪了一把般疼，泪在眼里打了一个转又给逼了回去。
菜上齐了，服务生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杨刚。天色渐暗，杨刚站起身拉上窗纱，打开昏黄朦胧的小灯，空气中充满了暧昧的味道。我坐立难安，想逃离又有些不甘。
两杯酒下肚，杨刚有点放浪形骸，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这些年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你过得还好吗？”我慌忙抽回手，不知该怎么回答。脑海里浮现出《半生缘》中顾曼桢和许世钧重逢的场景，还有曼帧说那句：“世钧，我们回不去了”！
我借故去洗手间，其实是掩饰自己的尴尬。望着镜子中那张纠结的面孔，我不断提醒自己：你有一个那么好的老公，你要珍惜！
从洗手间回来走到门口，听到杨刚正在打电话，我犹豫着该不该进去。杨刚的声音从门的缝隙里传出：“你别多想，我就是想让她精心给咱儿子治病，这场合不能带上你，要打感情牌才行，你懂不懂……”
像被迎头泼了一盆冰水，我的血液片刻凝固了。原来杨刚只是想利用我而已。
愣了短短十几秒，我的心情一下豁然开朗。我对杨刚，只是想要一个他亲口说的解释而已。
我转身下楼，去前台买了单。然后来到外面，招手坐上一辆出租车。我给杨刚发了一个信息：“我回家了，老公说晚饭炖我最爱吃的鱼，你点的那些菜都是南方口味，不是我的‘菜’。账我已经结了，你慢慢吃。阳阳的病请不必担心，我会尽最大努力治疗，这是一个医生应有的责任。”发完短信，我如释重负，心里默默把十三年前的那个句号画圆。
初上的华灯照在路边葱茏的树木上，景色绚丽如画。在这座城市生活了这么久，竟没发现此般美景。这些年，我的心情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像身上卸下了一块大石头，有种飘飘欲飞的感觉。
回头看“云影”方向，不由想起电影《左耳》里的话：“我的白衣少年，我的纯美初恋，我的青春时代，就这样一起定格。然后，斑驳，脱落，原谅，遗忘。”
是的，原谅，遗忘。
下了出租车，我哼着歌快步朝家走去。那里，有为我亮着的灯，和等我回家的人。
左耳已远，一蔬一饭，原来已是真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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