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为野狐
现在我就告诉你,这个故事里会发生什么:
野狐遇见了另一只野狐,便一起行走在人的城市里,说了些非凡的话,了解了些非凡的故事。最后他们发现,自己并不是狐,更不是野狐,而是一个人的念头。
这下,看不看由你吧。
(一)章烨此人
我真的不喜欢看爱情片。
章烨从梦中醒来得出这个结论。她的梦中着实全是些刺激的情节,例如谁杀了谁,谁被谁杀了,谁为了被杀的人去复仇。
章烨没有任何理由做这样的梦,她的生活正常得让人震惊。家中父母恩爱,自己与他们的关系也和谐,此外,在她的大家庭里,各种熟悉或不熟悉的亲戚之间也相互扶持。当然,这个所谓的“正常”并不是说她的生活全是好事,吵架矛盾也少不了,不过皆在“正常”范围内。
章烨身边没有陪伴的人,但爱情从不是最她焦虑的事。她最焦虑的,是除此之外的一切,是概括她生活状态的“正常”。
“烨儿,吃饭了!”母亲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章烨等了一会,并没有回应。这是她每天与外界交流的起始,故而回答应当慎重。
您瞧,章烨心里想的这些,用的全是文绉绉的词。若是现实情况允许,她说话必然也会这样说。因为她总是想象,自己是个民国时代苦命的女子,不很美,但是有着苍白的肤色,亦能勾起旁人的怜意。她总是想象,自己以一种凄凉的方式死去,死后被旁人发现了自己生前的秘辛,原来自己曾与一个战死沙场的英雄有着一段未竟的姻缘。
这样很好,一生都很美,很干净。章烨想着。
这时候她也想出了对母亲的合理答复。
“马上好了!”这答复让她自己丧气。在她的内心世界,有着更美的方式来回答——即刻就来,母亲。
我若这样回答,母亲必然以为我有病了。章烨很快就穿好了衣服,在床沿坐了一会才出去。
“天气越来越冷了,今天差点起晚了。”母亲坐在饭桌一边对着对面的父亲说话。
“是啊,幸好你叫我了,今天还约了一个学生说他答辩的事。”父亲端着碗,喝了一口粥。
“又约了学生?”母亲拨了一下盘里的菜。
“对,每次年尾都特别忙。”
章烨用勺子慢慢吃着粥,目光从母亲到父亲,再从父亲到母亲。
他们是幸福的。章烨想。
章烨原也有机会造就这样的幸福。父亲的同事给她介绍了一个男老师,性格温和,有耐心,家庭结构简单。可是他们互相都没有交往的意思。两个过于“正常”的人,从不相互吸引。
章烨不想要幸福的爱情,她想要失去爱人的揪心的痛。她想跟要去拼杀的爱人说:我们一起生,一起死。
这些想法,父母亲全然不知,若是知道,一定会无比困惑,无比伤心。
章烨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她继承了父母亲的职业,做了大学老师,教的是近代文学。她不清楚有多少人会听她讲课,因为她讲的时候,连自己都在梦游。
、、、来学校的路上,有一只坠死树下的小鸟,还有一只瘦得皮包骨的猫,有很多长得茂盛的植物,在靠近热带的这个城市,四季常青。有什么特别美的吗?似乎没有,小鸟死得不太体面,稀疏的羽毛散乱地分布着,躺着的样子也并不安详。小猫瘦得也不美,眼睛有些病态的朦胧、、、
“废名的作品与其他的近代作家风格截然不同,他的语言有种独特的清新、、、”
章烨想的是自然,讲的却是人间。
一天只有一个半小时的课,课结束之后,章烨不知做什么,只有回家。
回家的路与来时有了一些不同,章烨左耳插着耳机听音乐。这是她的习惯,留一只耳朵给现实世界。她想到一句话,我有两只耳,一只留给你的歌,一只留给人间。
真美啊。凡是有“人间”二字的话,似乎都很美,这是因为这个词本身就有美感。是谁造出的词呢?如此天才,甚至于其他语言中都没有能对应翻译的词。“人间”,在英文当中,不能是“world”,与“society”也有很大差距。细想,没有任何一种其他的语言,或者是汉语中的其他一个词能表达这个词的含义。它让章烨讨厌的“正常”琐事以及与这些琐事相关的人都被拥在一个名字温暖美丽的世界中。假如世界上有一种信仰能慰藉章烨活在这“正常”世界的非正常心灵,也许那个信仰要以“人间”命名、、、真像神灵给了世界一个饱含深情的名字、、、
章烨想着这一切,获得了一种空前的满足感。
耳机里放着什么呢?章烨这才开始注意。这首歌叫《It’sCold》,是一首韩文歌。章烨喜欢它,是因为它真能给听者带来冷的感觉。第一句话便是“春天,花开”,不知是由于韩文的发音特点还是由于歌者的嗓音,这句话却全没有春暖花开的感觉,倒像是春花被寒雪笼罩,人看不见色彩,只能看见无尽的白色。
宇宙,是纸。
章烨听这首歌的时候,想到这样一句话。这句话也是美的。
“我总说你家章烨该早些谈恋爱吧,现在你们着急了!”
章烨站在门口,门内是三表姑的声音。她站定在门口,一时失去了开门的力气。
“是啊,你们朝霞真省心,该谈恋爱就谈,该结婚就结了。”朝霞?——哦,是三表姑的女儿。这原不是她的本名,只是儿时的小名,只有家里人会提起。名中带“霞”字,未免有些俗气。章烨如此定论。
一鼓作气,章烨终于推开了门。
“烨儿,回来啦?”先开口的是三表姑,她说话总是要抢占先机的,
“对,表姑来啦?”这问句在此处真是废话,但有说的必要。若是按照章烨个人的想法,她只会以一个简洁的微笑作为答复。语言这一物,有着高洁的根本,却被人用得十分低廉。
“我和你妈正说呢,你们年轻人工作确实忙,所以谈恋爱这些事就耽搁了。”三表姑这话配合着她那极为灵活的脸的皱动,看起来简直体贴至极。
“是啊,工作忙,也没时间谈恋爱,呵呵。”章烨对自己有些失望,她情愿不说,也不想说这样迎合的话。
三表姑听到章烨附和的话,似乎反而有些不满意,想必她嘴里本来存了千万句预备回应章烨的反驳的话,此刻却没有必要说了。对三表姑这种人,失去说话的机会会带来天大的不痛快。
“、、、章烨还是挺听话的,呵呵。”三表姑口中存的千言万语顷刻被抹除,终于掏出一句其他的话。
“听话”,这个词若是好词,简直是荒唐的。听谁的话?若是听了没有道理的话,“听话”的人岂不是丁点判断力都没有?就算是听了正确的话,听话的人的实际品行也就从不会超越他听的话。“听话”,让这世界没有一点进步的空间。不过三表姑说了这个词,即证明了她的确被逼的无话可说了,于是章烨心中便升起胜利的喜悦。
“表姑今天在这吃饭吧,我来做。”章烨此刻心情不错,于是发出邀请。就算自己不邀请,母亲也会邀请表姑在这里吃饭的,就算自己不主动做饭,母亲为了炫耀自己“听话”的女儿,也会要自己做饭的。未来已是定论,章烨先说这句话,还为自己增加了“热情”和“懂事”的标签。语言,就当这样使用,为人的生活提供策略。
无论生活如何变化,章烨都是砧板上的鱼。只不过她时而像砧板上不知为何而沾沾自喜的鱼,时而像砧板上微微挣扎的鱼。此刻,她沾沾自喜,生活却也没那么不易。
作者的话:
诗没什么可写的了。按照以往的写诗频率,我今年的灵感额度基本已经用完,年再难写出什么诗了。所以就把以前未写完的小说发一发。
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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