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一下行不行
言柚十七岁那年对一个男人一见倾心。酒吧斑斓的灯光下,那人安静地坐着喝酒,与周遭的乱七八糟仿佛隔着结界。垂眸听朋友说话时,侧颜清隽俊朗,就连喝酒时吞咽的喉结,都性感得要命。言柚乱了心,昏了头,没多久就下定决心去追人。——千方百计打听对方喜好、堵在门口给人送早餐、装柔弱扮可怜……什么招都用上了,可那人还是无动于衷。终于忍不住在某个星辰满天的夜晚,喝了酒壮了胆偷跑去程肆家门口,敲开后可怜兮兮仰着头:“我都这么努力了,爱我一下行不行?”那晚之后,程肆就离开了江城。走得利落干净。一个字都没有给她留。程肆此人,凡见过无人不说其薄情。所以后来,大概也没有人会想到,这样的冷情冷性的人,会抓着人家小姑娘的手不放,用最冷淡的表情,说最不要脸的话:“我看上的人,就得是我的。”-向日葵少女X薄情冷淡孤独怪物-年龄差七岁,HE精彩选段:二〇一五年十月三十日,在这一天,言柚遇见了程肆。
确切地说,是重逢。
不过那个人,并不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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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季节的江城,天气实在算不上好。
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太阳,头顶的云沉沉地压下来,闷得人透不过气。街上的行人匆忙,时不时能听见有人抬头望着老天爷啐骂一声。
傍晚时间,没有晚霞,整个江城都仿佛褪了色的油画,灰扑扑的。
七里巷的巷口,走着一个穿校服的女孩。
她的步子很慢,宽大又不合身的校服将她整个人都装了进去。扎起来的马尾有些松了,雪白纤细的颈间落下几丝短碎发。
她的发色不是很黑,自然光下偏深棕色。
路过一幢两层高的小楼时,一楼出来个女人,远远瞟见了人,呸掉嘴里的瓜子皮喊道:“柚柚啊,这么早放学了?”
被喊到的少女抬起头来,她冲那女人笑了下。少女的五官清丽,眼若春水,鼻尖挺翘,笑起来时唇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很乖。
“嗯,放学啦。”言柚将手的东西换了只手提,四根指节勒出的红印显眼,一双的清泠泠的漂亮眼睛弯了弯,朝人问好:“张婶好,你今天这件衣服真好看,显年轻呢。”
女孩长得漂亮,嘴也甜,一句话就让张桂美心情好到不行,笑声穿越了好几十米远。
“这是你小航哥给我买的,前两天才收到,第一次穿,真的好看?”
张桂美口中的小航哥,是她的儿子,已经上了大学,在外省念一所普通一本师范。不过这也足够张桂美在整条巷子里耀武扬威了。
“好看的,这颜色显白,张婶穿着好看,小航哥眼光也好。”
张桂美心被熨烫得服服帖帖,笑得眼尾的褶皱一层又一层,打眼又瞧见言柚手里的透明塑料袋,沉甸甸的,能看见里面红的绿的蔬菜。
“今天买这么多菜啊?听你妈说你做菜好吃,张婶都想尝尝了。”
言柚继续往前走,脸上的笑淡了一分。她没应承张桂美这句话,道了别往七里巷最里面那幢小楼走去。
这巷子里最多的,就是这种外表一看便知年头不短的楼房,高矮参差不齐,老旧程度却别无二致。
她家住五层。楼道狭窄,也不算干净,常年无人打扫。手里的东西实在太重,爬到家门口时,言柚已经累到微喘。她把手里沉甸甸的塑料袋放在地上,才能腾出手伸进书包外层口袋拿出钥匙。
先打开外面的覆满铁锈的栅栏防护门,再然后才是一道老旧斑驳的木门。悠长的吱哑开门声延长了好几秒,言柚拎起购物袋,迈进这个她住了十年的房子。
三室一厅的格局并不算多小了,当然,刨除这个房子里住了五个人来看的话。
她先把书包放回唯一靠阴面的那间小卧室,歇了几分钟便打开手机音乐软件,挑了首歌开始放。
趴在床上埋着脸听了两首,疲惫消除百分之十,言柚去洗了手,开始准备晚餐。
摘菜、洗菜、切菜……她的动作熟练无比。
或许真是因为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她连做饭时的心情都比平时好了好几倍。
切成小丁的鸡肉倒入锅中之时,门口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
“妈!我饿死了,饭做好没啊?”这声音的主人年纪和言柚比差不了多少。
回来的是她姐,言雨雯,大她一岁,今年高三。
门口传来噼里啪啦换鞋的声音,书包被人重重甩到沙发上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靠近厨房的声音。
言雨雯闻了闻,抻着脖子往锅里看了一眼,皱眉嫌弃:“怎么又做鸡肉?我最不爱吃鸡肉。”
言柚手上动作不停,“想吃的你可以自己做。”
言雨雯翻了个白眼:“我才不会,最烦厨房这地方了,都是油烟……”她说着,打开冰箱从里面拿了盒酸奶,吸管插进去的同时走了出去打开电视机,言柚听见她悠闲的声音:“快点做啊,我饿死了。”
握住锅铲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言柚抿了下唇角,却也没有说话。
又过十来分钟,开门再次响起,这次到家的是言为强。
他应该是刚下班,脸上的疲惫显而易见,冲沙发上喝着酸奶的女儿招了招手:“雯雯,给爸爸倒杯水。”
电视机开着,言雨雯头也不抬,握着手机给人回QQ,“唉我忙着呢,你喊言柚。”
言为强指了指她,声音斥责:“一天天就知道玩手机,早就知道我和你妈就不该给你买手机,都高三了还懒散成这样,你这样还能考得上个二本?”
言雨雯不为所动。
言为强说了两句就放弃了,敞着腿往沙发里坐下,转头冲厨房里的言柚喊:“柚柚,给爸爸倒杯水!”
刚好最后一道菜炒好,言柚倒了杯水端了出去。
言为强接住,灌下去大半杯,笑笑问:“今天有什么菜?”
“宫保鸡丁,肉末茄子,土豆炖牛腩,小青菜,炒土豆丝,回来的时候在王叔那买了两份凉拌菜。”
言为强问:“今天怎么做这么多菜,还有牛肉?给你的钱够?”
“今天是……”言柚张了张口,话到嘴边却又道:“是周五,超市牛肉打折,只买了一点点,不贵。”
她的眼睫垂得很低。
唇角也抿得很平,却没人注意到她不太开心。
父亲言为强与母亲郑蓉丽每周会给她钱,这钱却不是生活费,言柚今年高二,并不在学校住宿,这钱是给她让她买菜的。
言为强听了也就没说什么了,“你妈去学校接你弟弟了,回来估计还得一会儿。”
郑蓉丽带着言雨轩在十五分钟后抵家。
年近四十的女人,身上穿着一件挺旧的薄衫,颜色褪得发白。一旁的言雨轩倒是穿着一身上周才买的新衣,手里举着冰淇淋。如果不是较为相似的五官,这对比甚至不像母子俩。
“都这温度了,你怎么还给儿子买雪糕?”言为强问。
郑蓉丽放下手里自己的包和一直挂在胳膊上的那个书包,揉了揉胳膊才说:“儿子要吃啊,班上别的同学都吃过了,他也要尝尝,一个要十来块嘞。”
言雨轩很不乐意,“好吃!所以才贵!”
刚说完手上的东西就被人夺了去,言雨雯尝了一口,“味道还行。”
言雨轩反应过来,顿时不干了,嘴一咧就放声大哭。
坦白讲,十岁的小学生,哭起来是有雷公电母的架势的。
言柚揉了揉耳朵,其实也……习惯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郑蓉丽一掌拍到言雨雯肩背。
“啊,疼!!!”
郑蓉丽呵斥道:“还给你弟弟!多大人了没个姐姐样,成天和轩轩抢吃的。”
言雨雯哼一声,不情不愿地还回去,言雨轩的眼泪跟按了开关似的,立马止住了声。转头瞧见郑蓉丽左手的盒子,注意力又被转移了:“妈,你买了蛋糕?”
言柚一愣,也不由看过去。
郑蓉丽手里的盒子,的确是一家蛋糕店的包装盒。
她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原来……
“这个啊,你弟弟月考进步了十名呢,之前就答应给他奖励,轩轩要吃蛋糕,就买了。”
言柚抬手揉了下手腕,低头目无焦点地盯着地板上的花纹看。
明明早都经历过无数遍,怎么自己还是这么不长记性地抱有幻想。
郑蓉丽似是这才瞧见言柚,脸上的笑淡下来。转头望见餐桌上摆放整齐的菜饭,也没多大反应,只说:“雯雯,去给轩轩洗手,吃饭了。”
言柚去厨房拿碗筷。
十年之前,言柚来到了这个“家”。
她也是那时候才知道,爸爸不是爸爸,依照世俗与法律,言为信只是她的二叔,眼前的言为强与郑蓉丽才是她的亲生父母。
她是这个家第二个女儿,原本是要被遗弃的。
恰好碰上那时候远在北京的言为信回家,从他哥手里接过了这个本会被丢在田埂边、出生尚不满一月的女孩。不顾父母反对,他把言柚带到了北京,并养到了七岁。
为什么说是养到了七岁呢,因为言柚七岁那一年,言为信在出差调研中发生了意外,医院的路上,便没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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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爷爷电话是在晚饭后。
这一通是直接打到言为强手机上的。
言柚本来还在安静地坐在自己房间刷题,耳朵里却灵敏地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喂爸,咋了……都在家呢……什么?今天是柚柚生日……唉,我确实忘了……行,那我等会儿就送柚柚去你那儿。”
挂了电话,言为强推门进来:“柚柚,你咋没和爸说今天你过生日呢?连个生日蛋糕也没给你买。你爷爷打电话来,让你过去。”
言柚正做着数学最后一道答题,没抬头,“嗯”了一声。
言为强脚步一转,又去了客厅。言柚听见他说:“今天是柚柚过生日,你们是不是也都忘了?蓉丽,你电动车钥匙在哪放着?我出去买个生日蛋糕。”
“这么晚了还折腾什么啊?这不是刚好有一个蛋糕,轩轩还没吃呢,你去把柚柚喊出来,吹个蜡烛许个愿不就行了,一个生日而已,不就那么回事。”
“你这买的也不是个生日蛋糕啊,蜡烛都没有。”
“上次雯雯生日,我记得那蜡烛都没用完,你等着,我去找找。”
“也行吧……这时间也却确实不早了,天都快黑了。”
言雨轩听见要把给他专门买的蛋糕给言柚,不乐意了,哭哭嚷嚷起来,郑蓉丽耐心地哄着。
轻轻的“咔哒”一声,言柚面容沉静地盖上笔帽,女孩的眼睫垂得很低。
她收好习题册,出了房门见言雨轩还在闹着生气。言为强训了两句儿子不懂事,郑蓉丽也不高兴了,骂的却是言为强。
“你冲儿子吼什么?!”
言为强手叉着腰:“你就惯着他!迟早把这臭小子惯坏!”
“爸,妈。”言柚出声打断:“不用了,我不爱吃蛋糕,给轩轩买的就是他的……爷爷喊我,我去那边了。”
“你等等,爸送你去吧。”
“不用了,也不远,我自己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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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国华与妻子俞爱梅住在离七里巷两公里外的云照里。
那边的房子更老更旧,住的大多是年过半百的老人。
言柚到时,言国华正在院子里给他的花施肥。抬头瞧见孙女出现,才一笑放下手里的铲子。
朝她招招手,笑道:“赶紧进来。”
言柚笑了下,跟着进去。餐桌上放了碗面,刚做好没多久,上面还盖了个盘子保温。
言柚轻手挪开上面的盘子,瞧见了里面的长寿面,色香味美,还铺了几颗青菜,两个煎蛋。
“愣什么?还不趁热吃。”言柚脑袋被拍了下,手里也被塞了双筷子。
她笑着在桌边坐下,没多会儿,一碗面就被她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没剩。
“嗝。”她打了个饱嗝儿。
言国华笑道:“还吃撑了?”
言柚摸摸肚皮也笑:‘“撑。”
“来。”言国华又招手。
言柚端着碗起身:“我先去洗碗。”
言国华:“怎么到哪儿都操心着干活?去水池子里放下人就过来,爷爷有东西给你。”
言柚只好依言。
电视机里新闻联播到了结尾。
言国华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卷钱,红彤彤的,好几张一百块的。
言国华表情还有点偷偷摸摸的,谨慎地隔着窗户看了看外面。
“来,装着,偷偷的。这可别让你爸妈知道。”
言柚:“……”
“你给我钱干什么,我不要……这太多了。”
“给你你就拿着!”
院子里忽然传来人声,俞爱梅出门唠嗑归来。
言国华更急了,直接塞到言柚大衣兜里,压着声音又补充:“你奶奶也别说啊,不然我私房钱全没了。”
言柚:“……”
说着,俞爱梅推门走了进来。看见言柚的瞬间,脸上的笑全部消失。眼中慢慢浮现出厌恶来。
随后她视若无睹地进了房间。
言国华拍拍她肩以示安慰,却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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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柚没有再待,出了门脚步慢吞吞地走着。
她的记忆似乎也回到了七岁那一年。
失去最优秀的小儿子的俞爱梅遭了重创,精神恍惚,在医院住了大半年。
那时候,被接回来的言柚成了她唯一的情绪发泄口。
她说言柚是灾星煞星,言为信就是被这个本应该扔了人害死的。她看言柚眼神全是恨。
言柚一个人晃悠悠走着,思绪万千,再抬头时,才发现自己几分钟前拐错了弯,现在走错了路。
这是处于云照里与七里巷中间的一条街。路是青石砖铺的,房屋是青砖黛瓦的中国古代建筑风格,小吃很多,清吧也很多。
云层被风吹着前行着,露出藏在身后的月亮,薄薄地洒下来,影子也被拉得很长。
低磁的男声从前方传来,那人唱着首耳熟能详的民谣,略沧桑感的音色,还真有几分味道。
言柚不由往前走了几步,瞧见了小酒馆的名字。
言柚:“……”
还真巧。
她下意识地又往前走了两步。天上的云遮住了半个月亮,而就在这时,她目光落在了小酒馆窗边的一个男人身上。
一半清冷的月光洒在那人身上,竟分不清人与月光,哪一个更冷一些。
他穿了一件肯辛顿型驼色长款风衣,敞着衣襟,里面穿黑色半高领毛衣,衣领高度恰好遮住喉结。
这搭配太挑脖子,但在这人身上,却半分不显,反而更修长了似的。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再往上看,便是俊朗优越的五官。他的鼻子山根挺拔,眉眼低垂着,仍挡不住让人发现那双无与伦比的眼睛。深邃的,也是淡漠的一双眼睛。
身旁的同坐的友人朝他举杯,两人碰了下。
喉结随着他吞咽的动作上下轻轻滚动,或许是气质出众,这动作由他做起来,竟然性感得要命。
言柚移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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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不再考虑?”高违酒也喝不下去了,“啪”一声搁在桌上。
程肆不为所动,低头浅浅抿了口酒,才说:“不考虑。”
高违咬牙:“这机会他妈多少人抢着要,要不是老师他老人家天天念着你,所里这位置你以为谁会给你留着?”
程肆的语气淡淡的:“留给别人吧。”
高违一而再再而三被气得血压飙升,骂他的话都说不出了。
“回去吧,也别再来了,浪费时间。”程肆喝完杯底最后一口酒,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了。
高违怒目盯着他的背影,口水说干了都劝不动一个字,他是真没办法了。当下便改了回北京的机票,准备连夜离开,否则再见程肆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怕不是得吐血三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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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肆在洗手间待了五分钟,抽完了一支烟,手机上收到高违的 剩下的无非就是那些劝说的话,没半分新意。长得像老太太的裹脚布,他看了个开头就直接摁灭屏幕,脑袋不累眼睛累,还不如躺床上睡觉。
程肆装好手机,正要迈脚,却被一声“哥哥”喊住。
他目光凝着,这才瞧见走廊一边站着个小姑娘。
正面看见他的脸,言柚呼吸都停了一瞬。
男人的目光冷淡,似是并且对她这样的小屁孩放在心上,眼看着就要走掉。
旁边的墙上挂了一幅毕加索的画,《戴帽子的男人》
言柚嘴巴比脑子反应快,搭错了筋,开口便道:“哥哥,你知道毕加索全名叫什么吗?”
话说出去后,两人之间便陷入了奇妙的静默。
藏在背后的手握紧又松开,她揪着一小块布料,表情却佯装镇定。
言柚手伸进口袋,摸到手机,语速飞快地说:“是巴勃罗·迭戈·何塞·弗朗西斯科·狄·保拉·胡安·纳波穆西诺·玛莉亚·狄·洛斯·雷梅迪奥斯·西普里亚诺·狄·拉·圣地西玛·特里尼达·路易斯·毕加索。”
一口气说完,她点开 程肆:“……”
他低头,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女孩,一双手仍无动于衷地插在口袋里,神色淡淡,在女孩忍不住小幅度晃了下她的手机提醒他扫 “我可以百度。”
言柚:“……”
2.第二章一言为定的言。
程肆说完便抬脚要离开,言柚看出他的意图,当然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行为有多傻逼,是个人都会当她智障的程度。
可她还是不能就这么放他离开,谁知道下次要在哪里去见到他呢。
言柚忍不住跟着他往前了好几步。
出了小酒馆,吹来阵风,有些冷,月亮一整个从云层后跳出来,照在路边的人身上。
程肆转过身,目光落在言柚身上停了半秒。言柚张了张嘴,却只定定地看着他的脸。
……都怪这张脸太好看了点。
程肆眉微蹙着,却没说什么,回过头更大步地离开。
言柚几乎要跟不上他,小跑了两步,也因此差点撞上突然停住的人。
她下意识地要伸出手抓住他胳膊来稳住自己的身体,可刚伸出去的指尖还未碰到他的衣角,前方的身影便以很快的速度躲开了。
言柚差点摔个狗啃屎。
这人躲避的动作,简直称得上迅速又敏捷。
稳住身体,她才抬起头,撞进了三四步外那人冷淡的神情。
“回家学习吧,小姑娘。”言柚听见他说。
她有这么像个学生吗?言柚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
出门没有精心打扮,只想着来见闻小缘,毛衣外面套了件牛角扣大衣外套,下身……下身是她忘记换掉的校服裤子……
是真的随意了。
言柚咬着嘴巴内侧软肉懊悔不已,没来得及拦住男人离开的步子,只好急跑着过去绕到他面前。
程肆不得已再次停下脚步,掀起眼皮时的神色淡淡的,隐约还有些不耐烦。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
这才低头看着面前目光澄澈的女孩。
言柚眼睛里是真的盛满了光。
“我叫言柚,一言为定的言,”她伸手指着那个小酒馆招牌上的名字:“柚是那个柚。”
她有点期待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等什么,程肆却并看不懂她眼里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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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柚站在风中,视线还停留在早看不见人影的某个方向。
手机响起来,是好友闻小缘。
“生日快乐大柚砸!”闻小缘语速飞快:“你人在哪儿?我给你送礼物过来!”
言柚报了个地址,没多久就等到了人,她直接被人从身后扑上来抱住。
“Surprise!生日快乐!”
言柚笑起来。
“你要勒死我了。”
闻小缘手放开一点,把手里的礼物袋递过去,兴致勃勃:“你的生日礼物!。”
言柚从袋子里把那个粉嫩嫩的盒子掏出来——闻小缘就喜欢这种少女心系的东西。盒子里有一罐手作蔓越莓曲奇饼干,旁边还放着一个苍绿色檀香香囊,绣了云纹,中间包裹着一个“福”字。
闻小缘解释:“你上次说想吃饼干嘛,喏,今天下午刚出炉的,我亲手做的。”
言柚自己都想不起来,她什么时候说了想吃饼干这话。
除了爷爷,这本来是一个连她的亲生父母都不会记得的生日。
闻小缘:“……这个香囊,是我妈上次去寺里求的,我专门让她也给你弄了一个,开了光呢,求我们两高考顺利的,特别灵!”
言柚低头看了好久,轻声地说了句:“谢谢。”
闻小缘勾住她胳膊,“你可别跟我说谢谢,不许说,听见没?”
“嗯。”
闻小缘戳戳言柚侧脸:“我看你刚才站这儿发呆。”她指了下言柚方才一直盯着的方向,问:“那边有什么啊?魂不守舍的。”
言柚:“你想听?”
闻小缘卖力点头。
“好吧。”言柚指了下路边一家奶茶店:“进去说?”
几分钟的时间,言柚就把事情始末全部交代干净。
——当然,她还是略去了在那之前她也曾见过那人一面这件事。
“噗!”闻小缘一口柠檬水喷出来,言柚庆幸自己没坐在她对面。
抽了张纸巾擦干桌面,闻小缘问:“你给人家背了一段毕加索全名?”
言柚点头。
闻小缘:“……”
那段毕加索的名字,是之前课间打闹,几个人打赌比谁能完完整整背下来,结果背下来的只有言柚,没想到还在这用到了。
闻小缘推远了那杯柠檬水,怕再喝直接吧自己呛死,她冲言柚比了个大拇指,“那人家不理你也在情理之中。”
言柚长长叹口气,趴在桌上装死。
闻小缘又问:“所以真的很帅?有多帅?”
言柚想了下说:“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你可真行,惊鸿一瞥就对人家一见倾心。”闻小缘打趣她:“看你这模样,搞得我还真想见见。”
看看得帅成什么样,把一个沉迷于学习的花季少女害成这样。
言柚望着窗外,心说我也想见他。
但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这座城市这么大,她该去哪里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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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写了一天作业,四五张卷子做完,一一拍好照片,发给了几个QQ账号,没几分钟,她就收到了几笔转账。
言柚又把这些钱转进银行账号,做完这些事情,房间门就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
言雨雯愁眉苦脸地走进来,将从来不肯好好背的书包甩在下铺床上,甩完便潇洒转身,嘴里抱怨补课老师水平太次,人已经走去厨房开了冰箱。
言柚没说什么,起身去把她那沉甸甸的书包从自己床上拎起来,放在旁边小书桌上,拍拍床上位置赶走灰尘。
言雨雯喝着饮料进来:“妈呢?”
“陪言雨轩去兴趣班了。”
“那爸呢?”
“工作去了,今天加班。”
“……是吗。”言雨雯兀自走到书桌边,视察般从言柚写过的卷子上扫过,她是准备挑点毛病来的,翻来翻去都没一处空白,大题每一道都写得和标准答案一般,至于对错……她也不知道啊。
“写得还挺认真。”言雨雯给了个评价。
言柚也不会指望这个高三的姐姐能给出什么建设性意见,她把自己的东西收好装进书包。
言雨雯瞧见她手里这个米白色的书包,是她两年之前买了新的后不用的那一个。
“居然还没坏?”言雨雯笑笑,往床头依靠开始玩手机,随口又说:“昨天不是你生日嘛。”
言柚转过头看她,言雨雯:“去和爸妈说给你买个新的呗,这种款式的书包现在哪里还有人背啊,土死了。”
言柚没接这话,只望着她道:“你躺自己的床,行吗?”
言雨雯又翻了个白眼,说着话顺着□□去了上铺:“你以为我想躺你这破床啊,谁稀罕似的,你别忘了,要不是你来,这个房间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谁愿意和你挤啊。”
言柚左耳进右耳出,她拿了个小包,把闻小缘做的饼干装进里面便出了门。
言雨雯在她身后喊:“别忘了做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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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有一家旧书店,言柚是这里的常客。
老板沈屏玉,是位退休老教师,观察了她很久,发现这个小姑娘每次都是混进来偷偷看一两个小时的书,从来不买。
住在七里巷的人,随便找个人打听都能了解到任何一个人的家长里短。
许是听说了她那点身世的故事,后来老板直接答应可以破例给言柚借书,只要她保证不损坏一分一毫即可。
“沈奶奶,饼干你吃吗?”言柚进门就甜甜一笑,拿出那个小罐子,倒出来一些捧在手里递过去。
沈屏玉瞥她一眼,凉飕飕道:“叫谁奶奶呢?”
言柚愣住,她又忘了,这老太太确实有个小毛病。
听不得人喊她显年纪大的称呼,这就算了,之前还非强迫言柚直接喊她名字,不然都不让她进门看书。
言柚吸口气,只好重新喊:“沈屏玉,饼干你吃吗?”
沈老太太终于缓了脸色,说:“吃,怎么不吃。拿过来。”
见言柚捧了过来后,也不客气,捻了块拆开包装纸放进嘴里,许是觉得味道不错,抬抬下巴示意言柚把其余的放在旁边木桌上,戴好脖子上挂着的眼镜,继续翻起书来。
言柚也不吵她了,这老太太的性格在这一片可是出了名的奇怪。
转身准备去后面书架,却听沈屏玉喊道:“去里间把柜上那东西给我拿过来。”
言柚立刻应好,进去瞧见靠墙的长柜上只有一个白色长盒子。
沈屏玉的声音从外面传到她耳朵里:“看见没?”
言柚把盒子拿到手里,一边往外走一边应声:“看见了,白色盒子是吗?”
老太太没出声,言柚便走出去把东西放在她面前桌上。
”给我干什么?“沈屏玉声音还挺不乐意:“给你的。”
言柚一顿。
老太太抽空扫她一眼:“十七了是吧?明年就高考了,好好学习,考个好学校,能走多远走多远。”
言柚这才反应过来,这东西原来是给她的生日礼物。她有点惊喜,下一秒就笑起来:“谢谢。”
沈屏玉老大不耐烦:“行了,拿了就走。别在我跟前晃,碍眼……走之前去把花浇了。“
言柚乖乖抱着盒子去了里面,不打扰沈屏玉安静看书。
拆开盒子,才发现里面是一个保温杯。
她小心收好装包里,又挑了本书,在自己专属的借书卡上写好书名于借阅时间,给店里的绿箩换好水,才出了门准备去云照里“蹲点”。
她有种直觉,那个人一定还会再去。
她的直觉准不准从前都没有验证过,倒是出了书店,走过一条很长的小路,就被面前突然出现的黑猫挡住了去路。
言柚怕猫。
从小就怕。
尤其这种黑色的野猫,长得就像个路霸,眼神凶猛,威风凛凛。
言柚仿佛被按住了关机键,一动不动停在原地,心里只希望这位猫大爷赶紧离开。
可面前的这只,叫也不叫一声,就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盯着她。时不时舔一下爪子,看言柚的目光莫名像在看猎物,有点瘆人。
言柚心里一紧。
大哥!你可别过来啊!
这只猫上辈子或许是只豹子,它真不应该委委屈屈地做小猫咪。
言柚动作地缓慢地从包里掏出来一块小饼干,拆开后抬眸一看,黑猫专注地注视着她手上的动作。
言柚吸了口气,屏气凝神将饼干抛了出去,恰好落在黑猫眼前半米处。
黑猫迈着优雅的猫步往前走,言柚跟着它往后退了一米。
她瞧见那猫低头动了动鼻子,似是在探查地上这东西到底能不能做食物。
言柚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后退了步。
“咔嚓。”
脚踩到一片干枯落叶,,声响清脆,在这条寂静的深秋小巷,显得尤为清晰。
再一次抬眸时,却看见了小路尽头走来一人。
是他,言柚只用一眼便肯定。
黑猫发现地上的食物不是自己喜欢的,跃身跳上路边一颗歪脖子树,再一跳便上了屋顶,消失了。
言柚没有动,视线里的那人逐渐逼近。他的脚步很轻,似乎也不怎么认真看路,走得却很快。回过神时,男人已经到了跟前。
他换了件黑色呢子大衣,里面是黑色打底薄衫,叠穿了件雾蓝色衬衫,下摆一丝不苟地收进腰腹间,连衣领尖都是挺括有型的。同样的黑色西裤,黑色的切尔西靴,一尘不染。
他很高,也很瘦,长着一张任谁一眼看过都忘不掉的脸,可眼神却很淡,仿佛看什么都不怎么在意。他像把藏了锋的剑。
擦身而过的瞬间,一股清冽的味道闯入言柚鼻息。
很淡,但言柚捕捉到了,佛手柑与柚子的淡淡清香,而后更清晰的是雪松木的清冽与深沉。
仿佛从春夏步入了冷冽清寂的秋冬。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他身上的香水味道。
和灰蒙蒙的巷子与天空比起来,这个人真是无与伦比的精致,被风吹秃了的梧桐见了都要自惭形秽。
3.第三章再这样我报警。
言柚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靠近,又一步步远离。顾不得多想,她直接跟了上去。
安静的小巷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跟出去几米远,言柚便看见前方的人停下了脚步,她下意识地也跟着停下来。
那人回身,目光依旧是那样淡淡的。
只这一眼,言柚便确定他没认出她来,就连昨晚在云照里的那一面都没有印象。
这人是不是有点脸盲啊?
言柚想要往前靠近的脚步还没有迈动,便听见他开口了。
“跟着我干什么?”
他的声音很好听。
这句话却有些不耐烦的意思在里面,而且他的眉头也是皱着的。
言柚磕巴了:“我……”
见她没有话要说了,程肆也不打算浪费时间,转过身便要继续走。这一次,速度更快了。
言柚嘴上说不出,身体的反应却比大脑灵敏许多,她着急忙慌地再一次跟了上去。
夕阳彻底从天际线沉下去,镶在远处的云霞泛着淡淡的紫色。很漂亮,言柚眼里却只有面前的人。
终于到小路尽头,消失的野猫不知从哪里又窜了出来,一跃跳到言柚脚边。
她是真的被吓了一条,短促地叫了一声,遵从本能地朝此处唯一可以解救她的人奔过去。
“哥哥!”
程肆像是后背长了双眼睛,他敏捷地躲开了言柚伸过来扒拉他胳膊的手,站远了两三步。
言柚:“……”
程肆也看见了那只黑猫,日暮时分的黄昏残照,这野猫的眼瞳中有幽光闪过,的确有几分骇人。
他不知想到什么,冲言柚问了句:“怕猫?”
言柚点头:“嗯。”
黑猫立在原地,高翘着尾巴凝视着对面两人。
程肆双手都插在大衣口袋里,低头看了眼,便将脚下一枚石子踢了过去。
这枚石子发挥了它唯一恐吓野猫的作用,那猫飞速跑远,程肆那双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尖上,留下了一层灰尘印记,不大,但在此人周身的干净精致衬托下,显眼得仿佛白色纸页上的墨点。
程肆盯着那一小片弄脏的区域,眉头轻拧着,好几秒才移开目光,不看就不糟心。
他很快说了句:“猫跑了,你走吧。”
“别再跟着我了。”他又补充一句。“再这样我报警。”
言柚还真停下了。
男人的眼中没什么情绪,也同样的,淡漠得有些生人勿进。
他脚步的方向竟然是要进拐角处的一栋居民楼,言柚明白自己这两天的“跟踪狂”行为有多丧心病狂,但此刻也只记得问他:“你怎么来这里了?”
程肆转头,对小姑娘这句话没什么脾气了,他道:“我住这儿,怎么不能来?”
“你住这里?”言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说完又伸手一指隔壁七里巷的方向,说:“我住在那条巷子里。”
程肆懒散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了眼,言柚又道:“四舍五入,我们是邻居哦。”
他不准备搭理,刚要抬脚上楼,听见那女孩又说:“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程肆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直截了当的三个字:“不可以。”
言柚:“……”
她在楼下立了好一会儿,脑子里有些乱。
他虽然衣着精致,任谁一看都会猜他定是个认真生活的人,可言柚总觉得,他周身都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死气沉沉。
言柚还没站多久,就等到了一个推着电动车下班回来的人。
“谁家女娃啊?站这儿干啥?”
言柚回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李伯好。”
“哎,老言家闺女啊,你咋在这嘞?”
言柚道:“我就是随便散散步。”
李伯推着电动车要进楼道,言柚忽然问:“李伯,你们这楼哪个房子租出去了?”
李伯摇头:“这破地方,咋可能有人来租嘞。”
言柚:“我刚看见一个……一个穿得很好看的男人进去了,我听见他说话了,不是本地人。”
“你说小程哦。”李叔说:“怎么听出来的?普通话比我们说得好是不?”
言柚笑了下:“他姓程?李伯你知道他全名叫什么吗?”
“程肆,壹贰叁肆的肆。”
“一二三四的四?”
李伯:“不是那个简单的四,是大写的那个肆。”
言柚听明白了,原来他叫程肆。
“首都来的,来两个来月喽。住的五楼,他婆的房子。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他婆以前可是我们这儿唯一一个大学生,去北京念大学喽,好多年都没回来过了,也不知道咋又让她孙子回来住。”李伯絮叨地说着。
言柚在想,他居然已经在这儿住了两个月了。可昨天她才第一次在云照里遇见他。
原本还觉得人海茫茫,而她其实运气很好,现在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的幸运值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
回家时已经近六点,深秋的太阳落得早,暮色渐浓。
言柚还没来得及推门进去,便听见门内传出来的声音。
郑蓉丽哀叹:“你瞅瞅,这个月又花了这么多,工资一分都没攒下来。”
言为强声音目前为止还算悠闲:“你给儿子报的那两个兴趣班,加起来都三千块了。”
郑蓉丽:“你还好意思说,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轩轩这个年纪的,哪家爸妈不是给报好几个兴趣班补习班的,我上次去开家长会,同桌那女生她妈说给她家女儿周末都没有空的,我还嫌给轩轩报的少呢。人家哪个当爸妈的不是争着想让自己孩子赢在起跑线上,言为强你可倒好啊,就这三千块都舍不得花。”
“我也没说不想啊,但你也不看看咱家情况,要不是我弟那些钱……”
还未说完就被郑蓉丽打断:“你弟你弟!你弟死了还要把多余的给我送回来,我养得过来吗?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嫁给你,要出息没出息,要力气没力气……”
言柚松开了门把手,喉咙堵得像是谁塞了块石头进去。
多余的。
她在生她的母亲嘴里,就是这三个字。
“少给我说为信,你别忘了这房子是谁出的钱!”言为强打断了郑蓉丽的话,语气虽然低,但竟然含着几分薄怒。
许是没见过向来唯诺的丈夫也有如此疾言厉色的时候,郑蓉丽闭了嘴。
言柚又在门外等了半分钟,没再听到里面的争吵,这才进去。
“去哪里了?”郑蓉丽眼神立刻瞥过来。
言柚:“沈奶奶的书店。“
言雨轩在此时从自己房间跑出来,嚷嚷道:“妈!我饿了,什么时候才吃饭啊?”
“我现在准备。”言柚往厨房走去,又看见餐桌上已经摆好的菜和饭,明显是郑蓉丽的手笔,她停下脚步。
郑蓉丽:“等你做咱全家都得饿死。轩轩,去喊你姐出来吃饭。”
言雨轩跑过来一掌拍在言柚小臂上,十岁的小男生,力气生猛不容小觑,言柚疼得躲开两步远。
“吃饭了!”言雨轩还很不满,上前揪着言柚衣袖将她往餐桌边拉:“都说了吃饭了。”
见此状,郑蓉丽一把拉住儿子手往她身边扯:“妈说的你雯雯姐,你乱喊谁呢,她站这儿能不知道吃饭?”
言雨轩在这个家横天横地惯了,推开他妈的手,直接往餐桌边一坐,夹了口菜吃着道:“我不去!她抢我冰淇淋,我不叫她吃饭。”
刚好此时言雨雯从房间出来,听见这句,直接薅住言雨轩头发又揉又摸,没几秒,姐弟两又闹成一片。
郑蓉丽笑道:“就说亲姐弟两哪能有隔夜仇。”
“柚柚,你也过来吃饭吧。”言为强喊了声。
“快吃饭,今天妈做的都是你们最爱吃的。”
“我要那个,爸,你给我夹。”
桌上几盘菜,几乎都是红彤彤的,辣度光看就知。言柚低头扒拉一口米饭,慢慢嚼着。
言为强给言雨雯夹完,又顺手给言柚碗里也拨了不少辣子鸡,“多吃点。”
“嗯。”言柚说。
菜却没吃多少,她并吃不了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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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靠北,从窗户望出去,视线竟然刚好能瞧见隔壁巷子的那幢小楼。
目之所及的两扇窗都亮着光,言柚想起李伯说程肆住在五层,眼神顿时盯着那两扇窗不挪动了,以至于都没听见言雨雯进房间后的脚步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这人盯着她手上的东西看。
她立刻把手里那本书合起来。
“还不让看啊?”言雨雯坐在另一张椅子上,对着镜子开始涂涂抹抹,“谁稀罕似的。”
言柚也没理会,翻到书扉页,珍视地摸了摸扉页上力透纸背的“言为信”三个字,而后便合上锁进了自己的抽屉。
这是她现在拥有的不多的言为信的遗物之一。
被接到江城的那年,也是言为强一家搬到这个房子里的一年。房子面积小空间不容许,言柚发现的时候,郑蓉丽已经把大半她从北京带回来的言为信的遗物扔掉了。
因为“不吉利”,死人的东西不能留。
他们处理这些东西的方式简单粗暴——直接放火烧。
言柚那时候才七岁,她没有能护住那些东西的能力。现在除了抽屉里的两本书,一个日记本,一本相册,一个留给她的生肖虎头手链,剩下的也只有存放在老房子里的一个不大的箱子。
“今年二叔忌日,我听爸妈说不去了。”言雨雯忽然开口说。
言柚愣了下:“不去了?”
“嗯,我刚路过他们房间听到的。这都第十年了,没必要了吧,人家都是过了三年就不在忌日这天祭拜,过年的时候回老家祭祖把二叔捎带上就行了。太好了,路又那么远,刚好我也不想去。”
言柚抿了下唇角,撕开吸管外面的塑料纸,对准开口插了两遍才插进去。
“你们不去,我肯定要去的。”
这句话她在心里说。
言柚喝了一口牛奶。
窗外月光又薄又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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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柚手里被人塞了盒牛奶,热的。那人在她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替她挡住了十一月底的肆虐呼啸的冷风。
她终于抬起头来,哭了太久,眼睛都是红的
身旁的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却和她同样穿着身素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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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柚想起来,那个夜晚他们其实并没有说很多话,只是一起坐着。
后半夜时从江城赶来的言为强与郑蓉丽抵达殡仪馆,她便被喊走了。而当时的言柚,只来得及在那样的匆忙中回头看他一眼。
但仍记得那双很有少年气的眼睛,与如今的淡漠且死气沉沉的神情截然不同。
前尘往事尚且不论,眼下的关键是,她得尽快琢磨个恰当的理由接近他。
4.第四章烤红薯。
晚饭时分,程肆准备下楼。
他刚一推开门——
“哥!我来了!”
程肆左眼皮开始跳,面无表情:“来干什么。”
赵潜跃拎起自己手上的东西,显摆似的:“我寻思着你这肯定没吃饭啊,这不就给你送过来了。怎么样,你弟我贴心吧?”
程肆手仍撑着门框,半点没有想让这便宜表弟进去的意思。
赵潜跃是他奶奶的妹妹的孙子,程肆第一天住进这房子,便宜表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风声,火急火燎地早退从学校跑回来,进门就嚷嚷:“哥,你想死你了!”
要不是程肆躲得快,险些获得一个熊抱。
便宜表弟不知道遗传的何方神圣的脸皮厚度,愣是瞧不见他就差写在脸皮上的谢客俩字,得了空就往这里跑,赶都赶不走。比如现在——
赵潜跃眼巴巴看着他,声音凄凄:“哥,我爸把我赶出家门了。”
“我把他私藏的一条中华给卖了,回家肯定得被他打死。”
程肆:“……”
赵潜跃:“我妈又不在家,我回去会出人命的,哥……诶别关门别关门,就收留我一小时写作业行吗?我妈下班我就回家!我发誓!”
程肆被他吵得头疼,有现成的当然也不想再出趟门去找东西吃。他瞄了眼赵潜跃手里的东西问:“带了什么?”
赵潜跃赶紧说:“薯片、可乐、炸鸡。汉堡!”
程肆伸手就关上了门。
赵潜跃:“……”
五分钟后,赵潜跃终于还是如愿以偿地进了门。
原本手里提的那一袋子东西,被他哥扔在了玄关柜上,并强调让他走的时候原封不动带走。
赵潜跃原来也不知道他哥不爱吃这些东西啊,不过能让他进门就已经千恩万谢了。
这房子以前是程肆奶奶的,岁数不小。而程肆住的这间,内里却很新。应该是重新装修过,除承重墙外拆了好几面墙,格局开放,三室被改成了豪华一居室。
一眼看去,宽敞的客厅只有一张三座小沙发,前放一张矮几,沙发边是木制花架,上面放置了个不小的透明玻璃瓶,盛着清水,插了支看上像是快要死了的马醉木。也是这房间除人以外唯一的活物。靠窗阳台搁了张懒人沙发——看着像是晒太阳的。除此之外,竟然只剩一面靠墙放的书架。
空间利用率低得可以。
也挺没人气的。
可能他哥就喜欢这种极简风吧。赵潜跃想。
但目前却是有个很大的问题——
“哥,我在哪写作业啊?”
程肆坐在沙发里,闻言头也不抬地说:“自己找地儿。”
赵潜跃:“……”
他要趴地上么。
目光在室内逡巡一圈,卧室门开着,他走过去刚瞄了一眼,最先瞧见的不是床,而是半个衣帽间。赵潜跃下巴以某一加速度往地上掉,尚未反应过来,那门就被关上了。
赵潜跃挠挠后脑勺,笑得露出一行白牙,伸出大拇指称赞:“哥,你衣服比我妈的还多。”
程肆淡淡地扫他一眼,没说话,就冲他抬抬下巴示意门口方向。
赵潜跃可不想被赶出门,于是也不敢再造次,立刻双手抱着书包,以小学生的坐姿乖觉地去沙发上坐下。
他知道他哥有多龟毛,所以谨慎地占据沙发一角,不敢有大动作。万一不小心碰到,那他铁定被赶出门,就真要回家接受棍棒教育了。
三十分钟后,程肆点好的外卖送达,他胃口一般,这外卖做的也一般,潦草吃了几口就完事。赵潜跃终于得到机会可以霸占那张唯一算桌子的矮几,飞奔过去把自己数十张卷子往上面一铺,手机打开张照片就开始抄。
先写的物理,程肆倒水回来,端着杯子抽空扫了一眼,“抄岔行了。”
赵潜跃核对一遍,还真是。等号左右两边完全不搭边。
“嘿嘿,我都没发现。”他划掉一行又重写,“唉,大佬写得跟标准答案似的,想省略几步都不知道略的对不对。”
他那手机就在跟前,程肆抬眼便能看见。照片上的卷子字迹整齐,一行行一丝不苟,解析过程和标准答案唯一的差别只有字体。
“抄的谁的?”程肆忽然问。
赵潜跃警惕地捂住手机,“你别告诉我爸啊哥。”
程肆略无语,扯扯嘴角道:“我没那么闲。”
赵潜跃放下心来,便和他说:“人我不认识,就加了个QQ,学校统一发的卷子这位大佬都会发答案。”
“TA闲的?”
赵潜跃:“当然不是,人家也收钱来着,一张卷子两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程肆没有再问,他端着一个黑色陶瓷水杯起身,往墙边那个孤零零的书架走去,“写完就走,不用和我说,门带上就行。”
“好嘞!”赵潜跃目光追随着,这一下可让他瞧见不得了的。
程肆先是从书架了取了本书,拿书脊抵着书架一边,那笨重的书架竟然就这样随着他的动作开始动起来!
书架后竟然又是一大片空间!视野太狭小,但那一排排的书架,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面墙另一边本该是这层楼另一户。也就是说,他哥直接把两户给打通了?然后在那边建了个家庭图书馆?
赵潜跃嘴巴里能塞下一个拳头,飞奔起来就往那边冲,结果就被程肆用书脊抵住了额头。
“自己待着。”他说:“别吵我。”
赵潜跃张着嘴巴说不出话,只用手指着对面那个房间。
程肆没解释,借着手里的书把便宜表弟推远几步,书架重新关上。
这东西也不是用来隔音的,几秒后就听见赵潜跃在对面大喊:“这玩意我在电视里看过!机关,是机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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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没有月亮,夜色沉沉。
赵潜跃不知道在几点已经离开。
与书架另一边的房间不同,这一处的东西只用一个字便可形容——满,入目的却又好像都只有一样东西——书。
单人沙发边的桌子上,书摞得很高,墙上挂钟时针走过十点,程肆才摘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合上了书,与眼镜一同随手放在一旁,他站起来,活动了下脖颈,往窗边走去,
拨开窗帘,打开一扇窗,冷涩的秋风立即见缝插针地扑面而来,一股很淡的花香味裹挟其中。这味道其实淡极了,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到,很快就被风吹散。
程肆在窗边站了挺久,正要准备关窗时,视线焦点不由被不远处那幢楼五层的一扇窗吸引。
少女趴在窗边,捕捉到他望过去的视线时,立即频率很快地挥起手来。
两栋楼之间距离不远,能看见对方也只是因为中间的建筑都恰好低矮。程肆摘了眼睛,看不清女孩脸上的表情。
但猜也能想到,她此刻的表情一定是灿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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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巧合。
言柚本来只想打开窗子透个风,没想到居然让她撞见对面窗前站着的人。
他应该是在看别的地方,视线很远,也没有很快就发现她。
楼下的街道里种了几棵桂花树,深秋残存的最后一缕桂香溶在空气中,又被送入人的鼻息之下。
言柚吸吸鼻子,远远瞧见对面那人低头看了眼楼底下,像是闻到了桂香,也在低头找寻根源。
她的目光一直定点在他身上,所以等程肆视线飘过来时,第一反应便是热烈地从他招手。
如果他是太阳,那现在的言柚一定是朵向日葵。
结果,程肆下一秒就关上了窗,还拉上了窗帘。
言柚:“……”
我又不是什么流氓偷窥狂!
言柚捧着腮望着对面那栋楼的那扇窗独自郁闷。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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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那窗帘都没有再拉开,第二天一整个白天也没有拉开。
言柚又想起李伯说的,程肆已经在那房子里住了两个月,但除了昨晚惊鸿一瞥,她的确在之前从未见那扇窗开过。
他好像也很少出门。不然这么个显眼的帅哥在几条巷子里随便走两步,就能传得人尽皆知。
所以后来连续一周,言柚上学前放学后都要溜达到程肆住的那幢楼下,守株待兔都没逮到兔子。
言柚不知道是这兔子太聪明还是太宅。
她真的见不到他一面。
明里暗里地试探过李伯后才听说,程肆每周五好像都会出一次门。言柚打定主意,周五定要蹲到这只兔子!
-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课,整栋教学楼都是躁动的。
高二(1)班的教室在三层最边上的那个,讲台上生物老师在讲题,讲台下坐着的人心早已经飞出了校门,没几个在听的。
言柚的位置靠窗,她同样没在听。手里握着的笔不停,在做物理题。
没几分钟下课铃声脆生生响起。老师这时候也管不住疯狂想逃离学校的少年少女们,干脆收了书宣布放学。
言柚快速装好东西,和闻小缘告了别就小跑着出了教室,拐弯下楼梯时,却和一个冲上来的人撞在一起。
言柚被撞得直接往后退了半步,抱在怀里的几本练习册和卷子全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
“抱歉。”
两人同时道歉,又一起蹲下来捡地上东西。
剩最后一张卷子时,那人竟然拿在手里半晌被还给她。言柚抬眸,同时出声提醒:“同学?”
“哦,你的东西。”男生道:“不好意思啊。”
两人相视,言柚却蓦地一愣。
男生的眼睛竟然和程肆长得有三分相似。都是多情眼,这男生就是典型的看谁都仿佛情深切切,在程肆身上,却只瞧得见淡漠与疏冷。
他曾经并不这样。
到底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
言柚心里想着事情,就没有多待,重新抱好之后便下了楼。
赵潜跃望着那道清瘦身影,抬手挠挠后脑勺,自言自语:“这字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
言柚几乎是飞奔着回七里巷。
换了条会路过程肆住处的路,拐过弯那栋楼出现在视野的第一秒,就看见了她的目标。
他真的出门了。
小巷墙边不知从谁家院子里伸出来半树桂花,细碎的淡黄色花朵残存无几,几乎快要闻不见香。远近飘来小贩火炉里的烤红薯香,这下彻底把那点单薄的桂香遮掩住了。
言柚手勾着书包带子,就这样站在路边,再一次目睹程肆从她身边擦身而过。
他整个人都是冷淡的,冷漠的。仿佛他们是未曾谋面的陌生人。
唉,好像和陌生人也真的没差多少。
言柚心酸地想。
万万没想到她努力抓住机会刷了三次脸,还是没能引起这人半点注意。连伤心委屈都无从发泄。
她急切地转身,顾不上其他往前跑。
“程肆!”她喊了一声,追上后又说:“你等等我呀。”
程肆终于瞧了她一眼。
“又跟着我干什么?”
言柚闻言就笑了,他说又!他记得她!
“我……我想问你,你吃不吃烤红薯啊?”言柚大方道:“我请你吃烤红薯吧。”
程肆迈脚往前:“不吃。”
又走了。
哎,她都要准备拿钱去买了。
“你再等等我。”她说着又追上。小巷路窄,转弯进入另一条街时,言柚速度太着急,踩到一块光滑的鹅卵石,脚下一跐溜就给摔了。
言柚蹙着眉试探着动了下,别的倒没啥,就这摔一个屁股蹲的动作好像不太优雅。而且尾巴骨是真疼了。
她抬头目光向前,刚好与程肆听见声音后的回眸相撞。
疼归疼,借机买个惨装个可怜总不过分吧?
“哥哥,你可以拉我一下吗?”言柚伸出一只手,又补充:“我站不起来。”
程肆手抄在大衣兜里,闻言也是面无表情的。
明明生得是那样多情深邃的一双眼,却看谁都只有冷。
就在言柚以为他不会答应时,程肆还真的抬脚朝她走过来。
言柚心底都笑开花了,手也跟着往高抬了下。
下一秒,就眼睁睁看着程肆绕过她的手,从旁边走到她身后。却没有走远,就站在言柚身后。
言柚等了好久,足足有二三十秒,他都没有任何动作,不知道在犹豫什么这么久。
她正要回头看,却突然感觉到肩上的书包被人扯着往上,而她本人,竟然就这样被人拎着肩上的书包,像只小鸡仔似的从地上提留起来。
言柚:?
—陪伴是最长久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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