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前世
1
莲花近日总是多梦,梦里她一身粉色衣裙,亭亭立在湖中央,湖岸有一白衣男子,身子卓越,气度非凡。
远处有浓雾缭绕,视线触不到底,亦看不清男子的正脸,她心思迫切,想要与男子攀谈,但只要一迈动步子,梦就惊醒,每每如是。
醒来时天未大亮,依稀看得见残月隐在云头,身上依旧是粗布旧衣,僵硬的补丁里三层外三层,与梦里那身粉色纱裙简直云泥之别。
她叹口气,摸索着起身,抱起床头的脏衣,点了只纸糊灯笼,开门往河边去。
腊月的天,呵气成霜,河里的水被薄冰覆盖,她用棒槌敲散了一片,拿着衣服将手伸进水里。
好冷!
全身的皮肤都缩紧起来,刺骨的感觉延伸至五脏六腑,不出片刻,双手麻木,如同她的心一样。
河对岸,一片墨色,似乎被单薄的月光遗忘,此刻却有一个月白身影,挺立而站,不露声色,只将素淡的目光投在莲花身上。
有风吹走了浓云,天边开始泛白,这阵风,迎来了黎明,功德无量,于她来说,却只是残忍,他清晰的看见,她哆嗦着牙止不住抖动的神情。
终于还是抵不过心里的恻隐,指尖微微晃动,溢出的灵力化成一道掌风,将那灯笼掀翻在地。
火星掉落枯草堆,瞬间蔓延开来,一片火光带着无尽的温暖,印红了莲花的脸,那个傻女人,却端起水盆,三两下浇灭了它。
回去的时候,双脚早已僵硬,踉跄的身形,像一条濒死的野狗,她如是自嘲一番,无法抑制的苦笑,可这笑,却引来另一场煎熬。
“你是去浣衣还是去偷汉子,笑成这般,没羞没耻!”
是徐瞎子的跛脚老娘,她的婆母。
她答:“媳妇牙痛,脸上有些抽筋……”
“还敢有理!反了天了!”
随着一声呵斥,那刚晾到绳子上的衣服啪得一声就甩到自己脸上,冰凉的水珠顺着衣领淌进怀里,引得莲花再次颤栗,可她却感觉不到疼,直觉脑子嗡嗡作响,眩晕感随即而来,天地倒置。
“灯笼呢?”
婆母怒瞪眼目,不容她喘息,上前捏住她的左耳,那脆生生的耳骨,在她指尖的力道下,仿佛随时会碎掉一般,莲花却不敢闪躲。
“方才风大,掉到枯草堆里,着了……”
“你个败家娘们儿,我们老徐家造了什么孽啊,当初,我就该当那三两银钱是给你那赌鬼老爹买棺材了,也不愿摊上你这么个瘟神!”
提起她爹,莲花心肠发硬,若不是他为了三两碎银,将自己卖进徐家,如今她又怎能是这般境遇……
“今日我重新糊一对就是,天色不早,我该给大才煮饭了。”
她低声言,耷拉着的眼皮死盯着地面,婆母悻了悻,才放开了手,嘀嘀咕咕进屋睡回笼觉去了,在徐家,她那瞎眼的儿子就是天,饿不得,冻不得,委屈不得,而她莲花,就是草芥,任她娘儿俩揉搓方圆。
灶屋里相对暖些,锅里的水很快就沸腾起来,她打开锅盖准备投米,上涌的热气熏在她面上,冻僵的血液得到流通,在皮肤下肆意乱窜,瞬间热辣辣的,奇痒无比。
这是她每天最难受的时刻,与此相比,她倒宁愿一直麻木着。
粥已成形,又备了两样小菜,两只白面馒头,搁在灶上,香气扑鼻,她不敢多看,看了只会增添饥饿,那不是她能享用的东西,她只能等他们吃完,舀一点剩下的米汤喝,有时候,甚至连米汤也不剩,早饭便只能等到中午。
徐瞎子还在床上酣睡,她先备好热水,暖好衣裳,然后拎着夜壶,站在床头等,好在他每天准点醒来,她已经能准确的掐住时间。
然而今天,她似乎有些迟了,她还没稳住手,那滚热的液体就已哗啦啦的淋在了自己手上,她依旧不动声色,等他结束,他却一脚踢在了她的手上,壶里泛着骚气的秽物,溅得她满脸都是。
“没用的东西,要你何用!”
呵……她巴不得此刻就被赶出徐家去。
2
三月农忙季,莲花日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单薄的身子不如锄头高,却将一块块生地翻的整整齐齐。
徐大才眼不能视,整日搬把椅子歇在田头晒太阳,他老娘倒是偶尔下地,却也只捡些轻松的活计做。
所有的担子都压在莲花一人的肩上,她终于累到,体力不支,昏死在了田里。
徐家娘儿俩大概还指望她做活,骂骂咧咧找了郎中来,那郎中姓陶,单名一个戍字,是个眉清目秀的公子,不知在哪一年落户怀宁村,对莲花格外帮助,是莲花眼里的恩人,亦是唯一的好人。
他替莲花诊脉,脸色阴晴不定,好半晌才吐了口浊气。
“徐大娘,令媳这是喜脉,两月有余,正值紧要档口,莫不可让她再下地做粗活。”
他口吻虽淡,却透露出一种严谨,徐家娘儿俩听闻此言,深信不疑。
怎么说,莲花这也是要为徐家开枝散叶了,天大的事,也比不上这个重要,这一点,他们比谁都清楚明白。
莲花终得几月安稳之日,婆母虽没有费心费力的伺候,起码也没有再像往日一样折腾她,眼看接近临盆,她却日日忧心起来,若这肚子里,是个女娃,大概这安稳日子也就到头了。
陶戍十天半月来一回,带些安胎的药物,偶尔会有些从镇子上买来的点心,莲花起初总是拒绝,可陶戍说,胎儿需要营养,光靠那些粥食咸菜,怕是很难保胎,她便厚着脸皮受了,徐家娘儿俩也不说什么,有便宜就捡,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到了秋收季节,算一算孩子大概也快出世,莲花身子沉重,却还是咬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陶戍说,生产前多走动走动,到时才不会太费力气。
突然却听得马厩里的嘶鸣声,是家里那匹老母马,说来也巧,那马像是算着时间来的,临盆的日子竟跟莲花差不了几日,此刻大概是要产崽了。
徐大才坐在院子里打盹儿,双耳不闻,莲花只好挺着肚子自己去马厩,可那马不知是受惊还是怎得,横冲直撞的就从马厩一跃而出,莲花被绊倒在地,肚子硬生生的磕在了马槽上,瞬间疼了她一身冷汗。
那马出了马厩,越发地疯癫起来,徐大才便成了它发泄的对象,撒开蹄子从他身上就踏了过去,来来回回数十趟,徐大才看不见也无处躲,凄惨的叫声渐渐也就消弱了下去,等莲花终于缓过神来看他时,才发现他早已口鼻冒血断了气了。
莲花肚子又传来阵阵剧痛,方才的那一磕,大概催动了生产,她只好躺在马厩里,想着只要孩子能平安出世也好,可谁知,那胎儿早就被磕坏了头颅,生下来已经没有任何气息了。
如此惨事,惊动了整个怀宁村,却无人可怜,只道是那徐家娘儿俩平日嚣张跋扈的报应,可徐大才老娘却将这事都归根在莲花身上,说她克夫克子,活脱脱的灾星再世,硬要活剐了她,以慰儿子与孙子的在天之灵。
还好陶戍赶来的及时,将她从那毒老太的手里救了下来,莲花却死活都不愿跟他回去。
“我一身晦气,怎得再将不详带给你?”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别人轻贱与你就算了,你自己倒也这般!”
他气不打一出来,可终究还是拗不过她,只得暂时将她安排在城外一处残旧的破庙里。
“陶大夫,你对莲花的恩情足以让我做牛马来报,可我这副破身子,怕是等不到好了,来世我定补你偿你,刀山火海亦可。”
躺在庙里的枯草堆里,心头万念俱灰,这一生,她几乎都在坎坷中度过,陶戍是唯一一个让她感受到温暖的人,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活下去的念头,况且她刚生产完的身子薄弱不堪,又没有得到任何调养,还遭遇了如此奔波,早就虚亏无度,只剩下一副空壳子了。
陶戍却不忍放弃,日日带了保命的补药,强行灌进她的口中,可那些药,也只不过是吊着她一口气罢了,她依旧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寒冬腊月,破庙四处透着寒风,她却早已感觉不出冷,只是睡的极不安稳,迷迷糊糊又做起了梦,还是那个看不清脸的白衣男子,她却仿佛听见他发出的一声轻笑。
莲花说不出话,只默默的在心底唤了声师傅。
师傅……
他果真是她师傅么?
可他为何看着自己这般陷于苦难,却从未伸手搭救?哪怕一句暖心的话也形,她也不至于这般心灰意冷。
梦还未醒,莲花突觉浑身燥热,白衣男子轻挥衣袖,她的身体便轻飘飘的浮了起来,又重重跌落在地。
她睁开眼,肆意的火光已将自己包裹,她忘记了反应,只想回忆梦里那个男人的脸,可是只有模糊的一片。
浓烟灌进口鼻,瞬间清醒了她的意识,还有早就被她抛之脑后的求生本能,她挣扎着,从火堆里爬出来,坐在葬身于火海的庙前大口喘着粗气,如此际遇,算不算是重获新生?
这火是有人故意纵的,她的婆母此刻就站在不远处,双手叉腰满眼愤恨。
“这个贱人命真大,如此都害你不死……”
她身后还有三五个精壮大汉,其中一人道:“怎么说她也是你徐家的人,若真这样死了倒是便宜她了,不如将她卖给镇上的薛老头,换个二两碎银也是好的。”
徐家老娘果然两眼冒光,天还未亮,就架着她往薛老头的家里去了。
3
薛老头在镇上颇有些名望,自诩是天上文君下凡,能掐会算,懂几份天机。然却无人知晓他背地里的勾当。
莲花被送入他府,当晚就被放了一大碗血,那老头,是要用人血作药引,来炼取长生不老的丹药!
大概看莲花已是将死之人,薛老头便将她放在一边不管不顾,莲花趁其不备,偷了他几粒丹药放进嘴里就逃了。
那丹药虽不能使人长生,倒也是绝佳的补品,莲花一路逃窜,身体竟也出奇的好转起来,可薛老头却一路追杀,那几个五大三粗的打手就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她被逼到一处悬崖,前无进路,后无退路,眼看着打手的刀光迫近,她纵身一跃,投身进了一眼望不到底的深崖。
耳畔风声呼啸,肌肤几近撕裂,她仿佛看见自己的魂魄被风拉扯,就快要脱离那副残破不堪的肉身。
迷糊之际,那个月白身影的男人再次出现,就站在她对面定定的注视着她。
“师傅,救我……”
她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那般迫切,满怀希望,男人却只是看着她,神色里有无法掩盖的痛楚。
“宿命如此,岂能违抗……”
空洞的声音从他口中传来,莲花还未来得及体会,意识就跟着身体,跌入崖底的千年寒潭。
却还是悠悠醒转过来,哪怕身体已经支离破碎,五脏六腑扭曲起来的疼痛,但她知道,她还活着,就如那个男人所说,宿命如此!命是天给的,她又怎敢与天抗衡呢!
寒潭四周布满荆棘,脚底是黑气沉沉的沼泽,咕噜咕噜冒泡,声音阴森,诡异的像无间地狱。
她将荆棘垫在身下,一路摸爬,终是出了沼泽,鲜红的血渍在浑浊的泥污里留下一条蜿蜒印记,不出片刻,就引来了一群毒虫蛇蚁。
体力几乎用尽,腹中的空虚感也如影随形,她浑浑噩噩,依稀记得月光曾两次透过浓密的树叶打在她身上。
她饿极了,也疼极了,那些毒虫吸附在她的伤口,时时啃咬,毒液通过伤口,侵入血液,五脏六腑也像被火烧火燎一样。
最后的一丝气力,她用来支撑着身体半坐起来,然后抓起身上的毒虫,一只一只塞进嘴里,辛辣的毒液夹杂着血腥气味在她的舌尖蔓延开来,她已顾不上胃部的翻腾,只要能活下去就好,一天一时一刻,都好……
身上的毒虫总共三十二只,被她吃了个干净,片刻的饱感,让她恢复了一些生气,她躺在阴冷的地上,看着静止的星空发呆,直到体内的毒素发作,她才再次昏睡过去。
其实她也没睡,虽睁不开眼,意识却还算清醒,不知过去多久,她感觉有人靠近,将她扛起,赶了许久的路,到了一处繁华的闹市。
是悲还是喜?
她已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绪,像一尊没有灵魂的木雕,任人摆布。
那人在她身上投放各种药物,嘴里也被灌进无数保命的流食,可她始终睁不开眼,连指尖都动弹不得,她活生生成了一个废人,要一辈子倚靠别人而活的废人。
她知道救她的人是谁,她能清晰地嗅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药草香,能准确的捕捉他掌心的温度,那双手,曾经一次次的搭在她的脉搏上,也曾一次次将温暖传进她的心底。
她知道,他是陶戍!
他大概还不能接受自己即将成为废人的事实,可莲花却深知自己早已无力回天,她果然如徐家老娘说得一样,是活脱脱的灾星转世,如今,落个半死不活的下场,来祸害他了。
莲花怎忍心,让他为自己所累,那样的大好男儿,该是有着无限风光的前程才是,而不是将一生都耗在她这个不祥之人的身上。
所以莲花,选择了一种独特的方式来拒绝他,那一晚,大片大片的鲜血从她口中被咬断的舌尖喷涌而出,她残留的一丝气息,也终于被鲜血阻隔,永远滞留在了胸腔。
弥留之际,她仿佛又看见那个月白身影,这一次,莲花看清了他的脸,无比熟悉,却又不知在哪里见过得面孔,他微笑着,缓缓张口:“莲花,我等你回来……”
今生
1
盛夏,雨点喧嚷,倾洒在熹日湖面,荡起一层朦胧烟雾,宛若仙境。
湖面有一道长长的廊,延申至湖泊中央,用一座圆形的亭台截止,四周被翠绿的荷叶围绕。
亭中熏烟缭绕,和着扑鼻的酒香,有箫声传来,与雨声相配,如虚如幻,行云流水,奏萧的人,一身月白衣衫,光华盖过万物。
萧停,雨顿,夕阳渐露,一朵枯萎的莲,在万丈金光中缓缓抬头,徐徐舒展,褪去一身灰褐色的纹,将全新的花瓣展露,是一种娇艳欲滴的粉,顿时羞煞了头顶的长虹。
“莲花,来师傅这里。”
亭里的男人轻轻招手,那朵莲便飞离湖面,落进男人掌心,娇娆的花瓣微微轻颤,颜色更加鲜艳动人。
“你即已回来,为何还不肯醒来?”
男子莞尔,将莲捧到眼前,源源不断的灵气,从他口中溢出,倾洒在每一片花瓣上,莲花挣了挣,极不情愿的落地,化出一个女子的人形。
“师傅,莲花这里痛。”
女子双手捂着胸口,神色凄苦,眼底没有半分重生的喜悦。数十年的光景,此刻就像一个冗长的梦,沉在心底,压得她喘不过气,而眼前的这个男人,更是让她窒息,没有丝毫缘由。
“师傅,大概,我还是不能飞升……”
一世为人,历经心酸,肝肠寸断的感悟,可依旧没有打消她心底的尘念,反而愈发加深了她想要全部拥有他的渴望,可她知道,那不过是痴心妄想的执念罢了。
然而执念越深之人,越不能过去南天门那绝人情欲的参尘镜一关,百年前的那一次,她差一点被照到灰飞烟灭,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她此刻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浑身战栗。
或许,不飞升成仙也没什么打紧吧,就算被打入妖籍又如何,至少还能守在他身边。
“师傅,当年你飞升之时,如何照得那参尘镜,你当真……没有七情六欲么?”
她伏在地上,轻声的问,目光焦距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方的远处,男子沉吟许久,脸色看不出变化,他一直都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莲花记得,梦里最后一次相见之时,他也是那般笑着的,面对那样凄切的场面……他果真没有七情六欲!
“师傅,我还要去报恩,若要将我打入妖籍,我也只做这熹日湖的妖。”
她扬长而去,粉色的衣裙在夕阳下被镀上金边,芳华散落一地,同时也落进了百里殊的眼底。
他知道她在生气,怪自己眼睁睁看她受尽苦楚,他却只用一句宿命难违敷衍了她,他苦笑,这真真是一句伤人于无形的话。
莲花很快就找到了陶戍,他却已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郎中先生,他高高束起了发冠,一身玄色衣衫将身姿衬得修长,就站在熹日湖畔的桃树林里,摇手与她相望。
“莲花,你跟以前一样好看。”
他声色微微发紧,却还是一日既往的体贴,伸手抚掉她面上沾染的水珠,拿自己的衣袖轻轻擦拭。
莲花看着他的双眸问道:“是今天之前的以前,还是百年之前的以前?”
她急声厉色,迫不及待要知道答案,陶戍却愣了,这火气,从何而来?
莲花也不知道自己的火气从何而来,大概还是有怨,怨百里殊对她的不闻不问,不痛不痒,就连一树桃枝变的陶戍都知道护她一路,他却只知在梦里远远的观望。
哪怕是一句温暖的话也好啊!
陶戍见不得她这副模样,随手变了个桃子来哄她,莲花啊呜一口咬下去,瞬间眉头皱成了一线。
“你只管去人间护了我几十载,也不问你这林子里的桃,硬的跟石头没什么两样。”
陶戍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2
报恩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莲花却选择了最直接的那种,那日她啃完了陶戍给的桃子,吧唧着嘴毫无所谓的说道:
“在这桃园布置个婚礼吧,不能叫你白白护我一程。”
当晚,她要嫁于陶戍的消息,就在熹日湖畔传开了去,百里殊算是最后一个得到音讯的人。
“你这般意气用事,就不怕将来悔不当初?”
他用玉箫将手心拍的啪啪作响,玉箫那头的穗子被晃的七零八落,叫人看了好不心疼,莲花上前一把将萧夺了过来,一般梳理穗子一边说道:
“我怕什么,宿命而已。”
言语里还是怨气未除,她已被赤裸裸的报复,冲昏了头脑,根本无暇顾及以后。
大婚前三日,莲花自己备了嫁衣,又厚着脸皮去问百里殊要嫁妆,其实,她更多的是想去探一探他的立场,仅仅一句意气用事就打发了她,她就不信他不会出口挽留。
却不想,竟碰上了不可思议的一幕,她的师傅百里殊,竟然正在对着一个木偶捏诀布法,而那木偶在他掌心伸展开身体,跳到地上化成人来,却是陶戍的模样。
莲花目瞪口呆,她决心要嫁的男人,竟然只是他手中一个毫无意识的木偶,得了他部分灵力,幻成人性的样子,带着他的念力,出现在她身侧。
她惊恐,后又惊喜,跑上前与他对质:
“是不是我一直错怪了你?”
“为师不懂你话中含义。”
“你将他派在我身边,不是疼我念我么?你到底还是爱着我不是?”
爱字终于出口,却是疑问,不是表露,莫名出现在莲花心里的底气,在此话出口后又瞬间荡然无存。
他是天帝钦点的熹日湖水君,而她只不过是受了他点化才修成人形的莲花妖精,之前想着若努力飞升成仙,至少与他少了一层仙与妖的差距,可奈何自己心中早已对他情根深种,根本就过不了南天门的参尘镜一关,于是,才被打下凡间历劫。
即便如此,她对他的爱意依旧丝毫不见减,但她也确实到了心灰意冷的地步,只因他对自己那般无所谓的态度,她借着报恩的幌子要嫁给陶戍,十有九成也是带着赌气的意思。
如今,却让她瞧见这样一幕,她后知后觉地以为,他对她该是存有半分爱意的,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莲花心底的死灰再次复燃。
面对她期盼的眼眸,百里殊一无心虚,二无愧疚,依旧只是淡淡的笑。
“既然你已发觉,何不将错就错,与陶戍在这熹日湖畔安度余生有何不好?他必定是一个完美无缺的夫君人选。”
“可他不是你,你宁愿浪费灵力造就一个他来守护我的幸福,为何不愿成全我?”
“莲花,我是仙,早就断绝七情六欲……”
“那你当年又何苦点化于我!”
莲花泪目,模糊的视线让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大婚毫无征兆的被取消,陶戍只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幻像,她嫁与不嫁,还有何意义,那日她撕碎了嫁衣,火红的衣料在熹日湖畔的桃林燃起火光,瞬间化成一片废地。
她就坐在灰烬里掩面痛哭,呜呜咽咽的哭声随风而散,她想,自己即便是哭死大概再也不会有人来安慰。
谁知耳边却风声大作,那些轻飘飘的灰烬,竟然旋在风里,顷刻间就化成陶戍的影子来。
“你倒是还有脸来见我,合着他一起诓骗我数年,拿我当傻子不成?”
她吸溜着鼻子,明知他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识,却还是忍不住抱怨,可陶戍却恍惚着神情,自那空洞的眼底,滚出一滴热泪来。
“我心甘情愿作傀儡,只为能守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可如今,只换来一场灰烬,我到底还是做错了么!”
莲花错愕,原来,他并非只是一只毫无意识的木偶。
错错错,她爱上百里殊是错,陶戍爱上她,亦是错……
3
陶戍不再甘心做百里殊的傀儡,他原本就在这桃林生长了千千万万年,虽修不成人性,却有自己的意识,那时的他,年复一年的开花结果,纵情沐浴着日月精华,他清楚的知道熹日湖的每一段过往。
直到百里殊被封为熹日湖的水君,他亲眼见他种下了一株莲,那莲花在他眼中开放百年,最终以一个女子的形态展露,成了熹日湖最靓眼的景,他第一次感受到心脏跳动的力度。
莲花眼里却无他,尽管她日日在桃林嬉戏,把他当作遮荫的依靠,然而她的眼里,她的话里,她的笑声里,都是对百里殊无限的崇敬与爱慕,他深知自己走不进她的心底。
莲花被打下凡间受罚之日,百里殊找到他。
“你愿不愿意护她一世周全?”
于是他搔动枝叶,接受了百里殊半身灵力,化成凡夫俗子,做了一名郎中。
他料想,终有一日她会被自己感化,在心底腾出一席之地留给他,却不想,换来的只是这样的结局。
他心中有怨,恨意也随之浓烈。
“莲花,今日我来,是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人。”
他不由分说,不容她拒绝,将她卷进自己怀里,投身进了熹日湖底。
莲花大概以为他要拉着自己一起死吧,当时她便想,死就死吧,或许这样便能活在师傅心中久一些,可是到了湖底,湖水遇而避之,他们依旧如履平地,眼前似乎还有一抹悠悠泛着的白光。
“你可知那是何物?”
陶戍停下来问她,莲花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她竟在他的眼底看出了一丝嘲讽的意味,那一眼,足以抽光了她心里所有的底气,她直觉后背发凉,本能地想要后退,可他已经出手将自己推了出去。
那个泛着白光的……人,就那样毫无防备的出现在莲花眼底,那一刻,水流静止,血液骤停,她仿佛石化,只剩下心脏在做着微弱的挣扎。
“她是谁?”
她淡淡的问,或者,只是闷声自问,陶戍却懂。
“这个女人,便是百里殊的心头挚爱,只可惜,她是个凡人,寿命短短数十载,她死后,百里殊痛不欲生,想尽各种方法想将她复活,可最终只找到这一个法子……”
“就是用我的身体,来养着她灵魂的法子?所以,我才和她生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只等有朝一日,将我的灵魂抽取,再还回这具身体里……”
陶戍简单的提示,莲花心里便有了答案,她不嫌残忍,自己亲口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她终于知道,陶戍为何用那样嘲讽的笑,原来,她和他一样,都只不过是一具傀儡罢了……
她也终于知道,百里殊为何总是那样一副漫不经心,若无其事的态度,他根本就没有在乎过自己,他对她那唯一的一点温暖,仅仅只是冲着埋藏在她身体内的那一缕孤魂。
莲花直觉心口麻木,比那为人的一世里,掉进万丈深渊靠毒虫果腹时更加荒凉。
“既然如此,那我便成全他好了。”
她闭上眼,灵力尽散,从口中吐出一枚金黄的珠,那是妖丹,是她修为与生命的关键。
她决心甚强,连陶戍都来不及阻止,那颗珠子便啪得一声爆在了空气中,随着水流消散而去。
百里殊赶来的时候,她几乎只剩下一道虚渺的影,她已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散淡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
可这又怎么样呢,妖也好,人也罢,她已无心眷恋,只愿,没有来生!
本章完,看本专栏更多精彩内容还在持续更新中!!!
转载请注明:http://www.quwenlai.com/zexs/2355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