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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哪里有个菜场的影子？人家说菜场的猪肉要比超市便宜10块多，我还不是想为你们省点钱？”年12月的一个周末，旭哥带我们一家子去西安市永兴坊玩。回家路过一个菜市场，婆婆突然要去买菜，因为在左转道，旭哥就直接开过去了。但禁不住婆婆一路念叨，旭哥重新定位了一家农贸市场，显示就是眼前这个地儿。可能地图没更新，农贸市场早已了无踪迹，医院。旭哥垂头丧气地继续往前开着车，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妈，咱买的量少，省不了几个钱，找不到就不买了，赶紧回家吧，旭哥开了一路累了。”“刚菜场就在旁边，你们却不让我下去买，又不要你们买，你们都是大户人家，以后你们去超市买高价菜吧，我再也不买菜了。”“大户人家”几个字是婆婆的口头禅，就像紧箍咒一样，我条件反射的脑壳疼：“你真能说，刚才车在左转道，说靠右就能靠右，想停就能停吗？再说，违停罚款的钱够你买多少猪肉了，你买菜省的钱都不够油费！”在我的絮叨声中，“嘭”！车撞到什么东西了。旭哥一个急刹车，我整个人从副驾驶向前栽去。我把头伸出窗外，赶紧观察撞到的是人还是车，心脏也跟着突突直跳。02
我叫路小雪。年，23岁的我大学毕业后，认识了一起工作的旭哥。他是江苏人，我是陕西人。从恋爱到结婚，我们感情一直很好。公婆平常住老家，所以我们家也没有婆媳矛盾。直到年3月，婆婆来照顾我的孕晚期时，矛盾开始突显。婆婆由于大半辈子都辗转在各种流水线上工作，导致她不擅长做饭。婆婆来照顾我后，做的晚饭我实在吃不下去。我偷偷跟旭哥抱怨，旭哥下班给我带了一份外卖。看着桌子上的外卖，婆婆骨子里的“节省”本性开始发作了。她阴阳怪气地说：“你们现在是大户人家的生活了，我在老家从来没在外面吃过饭。自己家里做的饭菜不吃，非要吃外面的，你们嘴刁得很。”外卖是我想吃的，婆婆这么说我尴尬得地一个词都接不上。旭哥赶紧打圆场：“妈妈，小雪是北方人，吃不惯南方口味，孕期她想吃啥就吃吧，这份外卖用完券也就十几块。”婆婆没想到旭哥这么顺着我，脸上带着不悦,嘴里念念有词地转身去了卧室。孕期比较敏感，被婆婆这么一闹，我也没了吃饭的兴趣，旭哥看出了我的委屈：“没事的，妈妈就是有点节省，你别往心里去。”后来相处的两年里，我发现，我们的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鸡飞狗跳，大多数都是因为婆婆的节省造成的。03
比如说，月子我们请了月嫂，月嫂只负责我的饭菜，婆婆负责一大家子。其实旭哥上班后，也就剩她和月嫂，但婆婆在小区里逢人就说：“我们花高价请了个月嫂，懒得连饭都不做，还要我伺候。”我知道她的意思，主要就是因为请月嫂花了钱，我只好左耳进右耳出。但她当着月嫂的面说时，着实让我震惊不已。月嫂躺在床上哄宝宝睡觉的时候，婆婆会阴阳怪气地说：“月嫂这工作挣钱真轻松，陪着宝宝睡觉就能拿一万多。我在厂子从早7点做到晚9点才拿几千块，还没人做饭。”又或者，月嫂担心宝宝红屁股，隔两小时就要换一次尿不湿，她在旁边嘀嘀咕咕，“尿布换这么勤，一个月得花多少钱，用别人家的真是不心疼。”给宝宝擦屁股多用两张纸，“擦屁股一张纸就够了，用那么多浪费！”后来，我和月嫂给宝宝换尿片、擦屁股都是躲着婆婆，当面就用一页纸来来回回假装擦擦。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月嫂也有自己的态度，两个人在家里充满了火药味，气氛很压抑，我月子坐得很累。偏向婆婆，又担心月嫂对宝宝不好；偏向月嫂，婆婆就认为我不把她当自己人，我两头不是人，有苦不能言。折腾来折腾去，婆婆又不能换，无辜的月嫂被我换了两个。因为用纸，还闹过一次笑话。那次去旭哥姑姑家玩，宝宝拉屎了，我准备伸手扯第二页纸时，婆婆在旁边惊呼：“一页纸就够了！”亲戚齐刷刷地看着我，我尴尬得真想找个地洞钻下去，擦屁股的手也悬在了半空。表姐直接抽出纸，分不清是嘲笑还是开玩笑：“洗个屁股一页纸哪里够！屁股潮潮的擦不干净，容易红屁股，小孩难受，你懂不懂？”后来表姐背地里问我：“你婆婆是不是特别抠门？你不要理她，她一直都是这样，我们都习惯了。”我才第一次意识到，婆婆不是节省，是抠门。04
对于婆婆的抠门，我和旭哥为了家庭和睦，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最终还没捱过月子，我第一次跟她爆发了争执。她嫌洗衣机费电，衣服手洗。月子里我睡眠严重不足，当时我和宝宝在午休，突然听到大厅有人在吵架。原来是楼下邻居，指责我们家挂在窗外的衣服一直在滴水，她晒的被子全部被浸湿了。婆婆不甘示弱，不承认是我们家滴的水，所以两个人就在客厅吵了起来。旭哥安抚邻居说：“我老婆在坐月子，滴水的事我来处理，你别吵了。”转头，他又对婆婆说：“妈，回头衣服收进来用洗衣机甩甩干。”可邻居不依不饶，和婆婆两人互不退让，越吵越凶，吓得宝宝哇哇大哭。我像疯了一样，用尽全力把那个邻居推了出去，关上门转身气愤地大声斥责了婆婆：“我一晚上都没好好睡觉了，白天补个觉，吵什么吵，烦死了。”后来因为衣服滴水，那个邻居还来闹过几次。不管我和旭哥怎么说，婆婆不吱声，也不甩干，我们俩只好时刻盯着脏衣篓，一有脏衣服就立马扔洗衣机。我想，只要我们洗得够快，婆婆就没衣服可洗。结果我又发现，我设置的50分钟正常洗，转身婆婆就偷偷改成20分钟快洗。幸好休产假的那四个月是夏天，衣服都比较单薄，我产假每天都在家洗衣服、甩衣服，我不信她还能调得比15分钟甩干还更快的省电模式。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我以为衣服滴水这件事早都结束了。年6月，休完产假后，我就去上班了。一个周末，那个邻居突然领着物业来调解。和我婆婆一见面，两人又骂了起来，要不是隔着防盗门，真怕她俩打起来。“那么多楼层，凭什么说是我家滴的水，我们家门都被你踢坏了，你赔钱。”“你们家先滴水的，被子挂在外面全给我浇透了，我敲门你不开，按门铃也不开，我只得踢门。”我这才知道，我休完产假上班的这一个月，因为滴水问题，两个人还在干架，甚至已经到了踢门的程度。物业调解了一下，自家问题还是得关起门来解决。既然婆婆揣着明白装糊涂，我不得不挑明了：“妈，我们家在最高层，不管哪一层滴水，只要我们家滴水那就难辞其咎。我都教你多少遍了，洗完甩一下能用几个电费，非得闹得大家鸡犬不宁，你就开心了？”婆婆没想到我和旭哥这么大逆不道地指责她，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省钱还不是为了你们，住城里还真以为自己是大户人家了。她天天按门铃，吵得宝宝没法睡觉，还踢门，你们咋不找她赔钱呢？”旭哥吃这一套，我不吃：“你省钱影响到别人生活了呀，人家人高马大，哪天惹急了，冲进房子伤害了你和宝宝，后果你敢想象吗？今天我们都在家，你要没做错，我们就去找她对质，也不能让她白白欺负不是。”这下她倒是哑口无言不再狡辩了，闹了整整5个月，滴水的问题终于解决了。我跟旭哥开玩笑：“我失业了，就去居委会当调解员去。”05
洗衣机省不了电费，婆婆又把目标对准了冰箱。宝宝冰箱东西少，只要一得空，她就拔电源，结果有一次放吃食的时候又忘了插线。年3月份的一天，我和往常一样下班时，正好看到婆婆给宝宝喂和着肉泥的米粉，宝宝吃了几口就用舌头往外顶，她嫌扔掉浪费让我吃。我一口下去，要不是垃圾桶离得近，我可能要吐地板上了，喉咙里泛着一股恶心。“这肉泥都臭成啥了，你喂宝宝之前都不尝尝吗？你自己吃吃看。”婆婆躲得远远的，一脸无辜地说：“这瓶昨晚才开的，放冰箱了呀，怎么会坏？”打开冰箱，一股热流扑面而来，3月份的气温已经很高了，肉泥在冰箱捂了一夜早都发臭了。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拔了电源忘了插。一想到上医院，又是打针又是抽血，医生当时就说是吃东西不注意卫生造成的。再看看宝宝今天吃臭掉的肉泥，我就心疼得抽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打字的手抖个不停。我在家庭群里发了字的长文，控诉婆婆的省电行为。后来，公公打电话骂了婆婆一顿，虽说这种事再也没发生过了，但也着实伤了她。06
这次，为了省个买菜钱，我和婆婆吵架分了旭哥的心，导致他左掉头时撞了迎面而来的奔驰。交警定责给我们，一听预估报修价1万5，婆婆又跳脚了，说是奔驰迎面过来撞的我们，对方也要赔钱，她要找交警去理论。我们结婚五年，我很少见旭哥发脾气，他这次真的是被逼急了：“你能不能别找事了？”“她也有责任，凭什么要你出钱，我替你说话还有错了？爸爸（指公公）说我事多，你们也嫌我事多，孩子你们自己带吧，捡破烂我能养活我自己，我不碍你们的眼了。”说着她竟然真的去拉车门，幸亏旭哥反应快，从主驾驶锁住了车门。“妈，我有时候真怀疑旭哥是不是你亲生的，你为什么总要这么折磨他？修车费保险公司出，你别操心了。”我语气也软了起来，只想赶紧把她哄回家。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用离家出走来威胁我们俩了，上次要出走，害得旭哥一上午没上班在家看着她，而我和旭哥又很吃这一套。离家出走就像我们家里的一颗不定时炸弹，我和旭哥不知道哪件事不顺她的意，这个炸弹随时就会爆炸。这次车祸，我和旭哥着实吓坏了不少，幸亏是撞到车了，要是撞到人后果不堪设想。但是从婆婆的态度来看，她依然认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甚至为了省钱还想着推卸责任。和婆婆相处，没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但就是这些鸡零狗碎特别消耗人的精气神。我何尝不想辞职自己带娃，但我这种技术型工作，脱离职场几年，再重返就没那么容易了，再想想房贷车贷，感觉旭哥压力太大，只好作罢。07
我每个月定期都会给婆婆转生活费，常用的网上支付绑的都是旭哥的亲密付，我真不知道她对钱为什么这么偏执。旭哥30多岁的人了，想吃烤红薯还要问婆婆，婆婆当然是不答应了，理由很简单：“一斤烤红薯8块钱，都能买8斤生红薯了，浪费那钱干啥？”旭哥就像个小孩，不吃浑身难受似的，最终还是买了一个烤红薯。他忽略了婆婆的战斗力，婆婆说叨了整个晚餐时间，那顿晚餐大家不欢而散，红薯的半点甜味没吃出来，反倒吃出一肚子罪恶感。婆婆始终无法理解，吃红薯给旭哥内心带来的那份满足感。甚至第一次给她过生日，生日蛋糕拿回家的那一刻，一句“大户人家才过生日”就像一盆冷水浇在我的头上。她更无法理解，过生日的仪式感，以及我为感谢她照顾宝宝的这份孝心。细数这些大大小小的问题，我发现她只关心自己抠抠索索省了多少，却从不关心别人为此付出了多少，也不关心为此生活失去了多少乐趣。“大户人家”几个字完全成了我家的紧箍咒了，我隐约觉得，婆婆患了某种心理疾病。心理问题需要追根溯源，而且不一定有解，但我还是试着了解婆婆的过去。我想了个办法，我说有人收集他们那个年代的故事，让她写回忆日记，一篇5到10块不等。两天过去了，婆婆一个字没写。她说没写过日记，不会写。然后我又想法子，从一件小事开始，我给她的第一个话题是——跟公公是怎么认识的。这个话题直击婆婆要害，她把憋在心底几十年、旭哥都不知道的往事，一股脑给我倒了出来。原来，婆婆17岁那年进厂做女工，和旭哥奶奶在一个厂子，数她年纪最小未婚，奶奶就把自己儿子介绍给了她。后来嫁到公公家，因为结婚家里借了不少外债，婆婆头几年的工资全都拿来还了债。继而又因为婆婆的大姑姐离婚，常住奶奶家，吃穿用度都是奶奶在补贴。加上当时公公有赌博恶习，挣的钱一分不给，导致家庭矛盾不断，她很想离婚一走了之。但是一个人又无力抚养旭哥，一忍就是几十年。这几十年里因为缺钱没有安全感，省钱的念头便深深地烙在心里。但过去的已经发生了，再不积极乐观向前看，余生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08
我一直在寻找着，有无药方可解，直到我无意中在书上看到，心理学上有个消极的思维方式叫做“反刍”，意思是说，有些人总喜欢把过去痛苦的、错误的事情，反复地、过度地拿出来分析。长此以往的结果就是，那些痛苦的回忆被一次次放大，根深蒂固地印在你的脑海里。要想打开婆婆的心结，一方面得从公公入手，另一方面得让婆婆从反刍怪圈走出来。这时，我刚好在写《亲子关系重建》这本书的书评，里面讲到，安全感应该是向内探寻，而不是向外寻找，更不是金钱所能代替的。我让婆婆照抄。希望她在抄书的过程中，能慢慢发现自己的问题所在，能够自我救赎。我骗她说：“我在写书评，但需要把书抄一遍，我没空抄，你抄好了给我，一页5块钱，有任何感悟也可以记在书上，方便我写书评的时候用。”旭哥这边则耐着性子，把婆婆的问题、和公公的恩怨，全都给公公细细地分析了一遍。这是一场艰难的改造计划，公公似乎听进去了，实际上却没有任何行动。婆婆本来就不支持我周末坐在电脑前写作，更何况我买书也是她很反感的一个花钱行为，所以抄书的事，迟迟未见动静。公公这边我使出了杀手锏，我让旭哥转达——“妈的问题你也知道了，主要还是你们长辈之间的矛盾。要是你不配合解决，就让妈回去，我们宁愿自己带娃，也受不了这种鸡飞狗跳的生活了。”其实公公心里明白，婆婆内心深处把年轻时受的所有苦，归咎于和他结了婚。而这么多年，他一直牢牢把控着家里的财政大权，婆婆完全没有一点来自财产的安全感。考量再三，公公终于愿意把房租收入交到婆婆手里，虽然不及工资高，但对公婆关系而言是质的飞跃。毕竟，这是他们结婚30多年来，婆婆第一次掌握公公的财产。攻克了公公这座大山，接下来是婆婆。我赚到了第一笔稿费后，马上请旭哥和她吃饭，她才相信我真的靠写作能挣到钱。而且我告诉她，写书评的书都是出版社免费寄送的，不需要我花一分钱。她终于动笔了，一口气抄了7页。我专门去商店破了一张毛爷爷，拿了崭新的35块钱给她。年年底，旭哥工作调动，婆婆跟着我们一起来西安照顾宝宝。年春节因为疫情，没法回江苏过年。大年三十晚上，公公给宝宝发了八千的红包，旭哥脑袋灵光，立马退了三千，让公公发给婆婆。婆婆收到红包后，编辑了一条感谢的转载请注明：http://www.quwenlai.com/zepf/21070.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