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你成瘾
乔念执着笔,落笔时下意识迟疑了片刻
隔壁的男人敲了敲合租协议上空白的位置,提醒道:“这里。”
乔念鬼使神差大笔一挥,从此开始了和前男友合租的日子。
嗯,是开始了掉进坑里永不翻身的日子。
02
老狐狸丢失了四年的心肝终于再次回到了自己的眼皮底下
回想起四年前被甩的回忆,对于这个恃宠而骄的女人
他彻底觉悟到:想方设法将她吃到嘴里才能确保是自己的
△假淡定小社恐x腹黑冰山衣冠禽兽老狐狸
△没有火葬场,甜就完事了
小剧场:
从合租变成同居的某一天
乔念看着直属上司突如其来表白的对话框,纠结半天,切到百度,输入“如何委婉又不失大体地拒绝异性表白”。
宋顾生从一堆文件中抬头瞄了一眼她屏幕,斜眼看她:“当时你追我时那遛弯儿的情话都是百度的?”
乔念:“……”
他摘下眼镜,眼神微暗:“还有你甩我时像鞭炮骂得噼啪响的,也是百度的?”
乔念语塞。
他拿过她手机,输入并发送:已婚已育,勿扰。
她抓狂:“你瞎说什么鬼话!”
他一把把她捞起扛进房,“明天把户口本给我拿出来!”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破镜重圆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念,宋顾生
一句话简介:老狐狸撩拨猎物的日常
精彩选段:又经过一条深长蜿蜒的隧道。
久经昏暗到光明。
车窗外淡绿浅翠的山脉已经逐渐被白雪覆盖,放眼望去一片朦胧清冷。
乔念拢了拢身上盖着的羽绒服。
难怪说国庆是川藏旺季的尾巴,因为十一月的天实在是太冷了。
包车的师傅大概想省点油,关着窗暖气开得小,乔念不好开口,只好抱着衣服缩了缩身子。
她上周终于辞掉了没日没夜报社里的工作。
都说天上西藏、人间天堂,最能洗涤心灵。她便订了张飞成都的机票,包了辆车,来安抚一下被社会虐得体无完肤的小心脏。
昨天刚落地成都,今一早天刚亮,师傅就来接了。
从成都到海螺沟,她搜了下地图,三百多公里。
十一月的国道壮丽又荒凉,平均行驶半小时只迎面而来一辆车。
车内外均分外安静,师傅见气氛有些冷,切换了几首歌,最后停在前段时间某音上很火的原创神曲,他跟着节奏哼唱了几句。
乔念在后座窝着身子,靠在椅背上侧着头神色淡淡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在豪迈欢快的歌声里尽量降低存在感。
包车的师傅姓何,人称何哥。
二十出头就开始跟着车队跑山路,短途跑九寨沟,长途跑西藏,已经跑了二十五个年头。
拉过形形色色的客人,孑然一人包车去西藏的不多,女孩子更少。十一天的行程,价格不便宜,主要还是不安全。
万一遇到高反严重的,连个照应都没有。
何哥从倒后镜看了乔念一眼,每个单丁去西藏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故事。看乔念这么漂亮一姑娘始终神色恹恹满怀心事的样子,怕是又一个失恋的来治情伤。
一曲终了,接下来又回到了一首舒缓慢歌,何哥打算挑起个话题开导开导她。
“一个人去西藏,小姑娘勇敢啊,怎么不找多个朋友一起?”
乔念被突然问话,放空的思绪瞬间拉了回来。
她不善言辞,特别对于陌生的人,更是习惯性地处于社交圈外。
此时她下意识礼貌地看向何哥,瞧对方专心扭着方向盘攀爬着曲折的山路,便将目光重新移回至白雪皑皑的山脉上,然后老实地回答:“嗯,我社恐,喜欢一个人。”
何哥上了年纪,对这新颖的词汇一时反应不过来,“社恐?社会恐惧症的意思吗?幸好之前学人上网刷了下热点,不然真是代沟太大,跟客人聊不下去。”
“小姑娘年轻,有时间多出来走走,路上交上几个朋友,就不社恐了。”
乔念有些别扭地“嗯”了声,即算是回答了前半句,又表示对后半句的认可。
“前些天下了几场雪,路上结了暗冰,要不是咱们这些老司机熟门熟路的,冬天走这条线还真危险。”
乔念看了眼前方变窄的盘山路,闻言都想让其小心开车,别聊天了。
这时挂在车前的对讲机突然滋滋地响了起来。
“何哥何哥,听到不?”
何哥大声应了声。
“你现在是不是在去海螺沟的路上?到哪了?到摩西镇了没?”
“还远着呢,刚离开雅安。”
“哎太好了!我这刚接到救援电话,有辆自驾的车在国道上抛锚了,就在雅安到磨西镇路上,可镇里两辆拖车都派出去了。我跟那旅客沟通过了,他们车能暂且放着,修好了请个人开回成都。但现在临时在途中给他找辆包车也不实际,我记得你这趟就拉一个客人,客人愿意拼多两个不?对方愿意出包车的钱,等于你的客人这趟免费了。”
对讲机里头的人带了点当地的口音,但乔念也听懂了七八分,她闻言愣了愣。
何哥也皱了皱眉头,人家才刚说了有社恐呢。
便回了句:“你等一下吧,我得问问。”
那头继续说:“那车坏了,发动机不到,车上没暖气,听声音那女的快冷出病了。现在淡季,走这条线的车少之又少,我问了一圈,就只有你出车了,行不行都快点回啊。”
对方说到这当头了,还真让人骑虎难下。
何哥:“姑娘你也听到了,就是这么个情况,你看你觉得咋样,对方两个人,也不算挤,你包车的钱就省下了。但毕竟你当初选择的是包车,这还是得看你意愿,是吧,你要是不愿意也没事,让镇上派辆车接到镇里呆着,拖车修车也就三两天的事。”
乔念虽然心下抗拒与陌生人拼车,但对方最后那话显然他们是唯一的选择。
该庆幸对方透露那倒霉的旅客是女生,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看了一眼被她的衣服围巾靠枕所摊满的后座,伸手拢了拢,“可以,拼吧。”
乔念将后座收拾出一个位置出来,继而又回到最初的形态,抱着羽绒服安静地看着窗外,边听对讲机的人给何哥报着对方的位置。
“也真是的,雪天也敢自驾,不出事就不错了。”
“你还有多久到?对方那女孩冷得头痛,不知是冷到了还是高反。”
“还有不到一小时吧,让他们打双闪在车上等着吧。”
信号不好,对讲机那头的声音断断续续,掺杂着刺耳的沙沙声。
乔念靠在窗旁闭了闭眼,头有些疼,耳朵也瓮瓮的。
她微调了下头部的位置,让肩颈往后靠得更舒服些,便开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一觉乔念睡得极不安稳,梦到了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场景,最后停在了久不曾回想的身影。
半梦半醒间感觉到一丝丝的寒意钻进领子里,就像四年前的那场雨。
她撑着伞,但仍挡不住初春傍晚的那场雷雨。
雨水越过伞檐迎面飘洒,眼睫被雨水蒙盖,眼前在雨中凝视自己的身影越发朦胧。
丝丝的雨水顺着发梢滴入衣领里,寒意侵骨。
可雨中的人自漫天大雨中看她的眼神,比初春寒雨还冷。
语调更冷:“真是出息了。”
她不由打了个冷颤。
突然灌入的冷风干燥又强劲,像一把把风刃迎面给她劈得清醒了过来。
车停在了路边,何哥把驾驶座的窗给降了下来,冷风瞬间把车内浅薄的暖气给吹得一丝不剩。
乔念呼出一口气。
这是什么该死的梦。
对面停了辆打着双闪的越野suv。
敢情这是拼车旅客到站上车了,乔念坐直身子整理了下仪容,手拢着衣服往边上靠了靠。
前几天下了场雪,外面的温度冷得瘆人。
可越野车外一男人倚在车身上,慢悠悠地吸着烟。
乔念一愣,不是说是女的吗?拼车的大概不是这车人吧?
然而何哥摁了两声喇叭,朝对方挥了挥手,喊道:“车牌尾号,是你们吧?我是何哥,给你们拼车的,过来吧。”
乔念顿时震惊了,“怎么是个男的?”
“噢,不是两男的,一男一女,该是夫妻或情侣。两个男的我直接就拒绝了,小姑娘你放心。”
乔念默了默。
好吧。
随遇而安吧,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她默默安慰自己。
对面倚在车上的男人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烟雾缭绕中,男人神色闲散地朝她方向看了过来。
乔念正好转头与其目光相撞,呼吸一窒。
脑海中瞬间浮现起刚刚在梦中那场大雨里的身影,与之重合。
恍惚若梦。
男人视线只在与她对视时顿了顿,随后便滑开,对着何哥点点头,便重新低头咬上指间的烟,深吸一口后将烟蒂踩在脚下,转身敲了敲车窗,示意里面的人下车。
乔念不确定宋顾生看没看见自己,或是不确定他认没认出自己。
毕竟她现在和毕业时,差别不是一星半点。
当对面一女生从副驾驶座下来时,乔念才想起刚刚何哥说的话。
大概是一对夫妻或情侣。
女生穿着修身羽绒服,围巾绕了好几圈,遮住了嘴巴和鼻子,但仍能看出娇俏清秀的轮廓。
她一下车就缩着身子跑向后备箱正在卸行李的人。
抬头朝他说了些什么,对方抬手阖上车厢,脱下身上的外套给她披上。
他身上只剩下件单薄的毛衣。
宋顾生本来生的就白,白衣黑裤在一片萧瑟浩瀚的背景衬托下更显得身材高瘦挺拔,眉目深邃,黑发如墨。
就跟乔念第一次看见他一般,惊艳。
对方推着行李箱朝这边走来,女生亲昵地挽住他手臂。
他自寒风中掀起眼皮若有似无地往乔念方向略过,随后低头与身旁的人温声细语说了句话。
乔念觉得有些冷,让何哥把窗户关上。
她收回目光,自行把身上衣服的领子往上提了提,堪堪盖住下巴。
在地广人稀的西藏途中竟会遇见初恋前男友,和她的现女友……噢不,也可能是妻子。
乔念似乎觉得头比睡前时候更疼了。
何哥下车收拾后备箱腾出空间好塞多两个箱子。
女生小跑着过来率先打开车门,瞧见里头的乔念,扯下围巾扬起一个阳光的笑,“你好。”
对方笑起来眼睛弯弯,露出一颗小虎牙。
乔念也下意识地把下巴从领子里抬了出来,回了对方一个微笑。
对方进来后迅速关上了门,搓了搓手,将身上宽大的男款大衣脱下,露出里面红色的羽绒服。
配上对方脸上灵动的表情,像在一片朔风凌寒中突然窜入的一团火,如骄阳般生机勃勃。
乔念不由想,宋顾生那苟不言笑的性子,果然还是适合这样性子的女生。
不像她。
“不好意思麻烦到你了,幸亏你愿意收留我们两,我刚待在车上都快冻死了。”
“那车是在成都租的,怕不是给了辆有暗病的,才第二天,就跪下了。”
“不过遇到你也算是出门遇贵人,不然我这趟西藏之旅差点就被遣返中途泡汤了!”
“这天也太冷了吧,希望到镇上的时候能喝碗牛肉汤,羊肉也行,驱寒。”
“哎对了,我叫凌兮,你呢?”
乔念不太懂应付思维过于跳跃的人,对方接二连三地发话,幸好她只需要回答最后那句问话。
余光中车后两身影晃动,她快到嘴边的自我介绍突然顿了顿。
“乔思。”
凌兮闻言,眨了眨眼睛,“那你英文名肯定叫Joyce对不对!我大学有一个室友也叫Joyce,是个很可爱的伦敦女孩……”
这名字也是刚刚随便起的,乔念只好顺着对方的话点了点头。
或许宋顾生已经早不记得她了,毕竟四年来他们毫无半点联系。
毕竟四年前他说再也不会与她有任何瓜葛。
那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相处,再恰当不过。
凌兮在国外留学回来,野孩子的性子,天生自来熟,对乔念这种气质美人更是没由来地喜欢。
她搂着衣服和围巾侧着身子完全转向乔念,边说话边欣赏起对方。
乔念不是让人惊鸿一瞥的美人,却如芙蓉般清秀卓约,如江南女子穿针引线而成的那朵淡荷。
凌兮想起她奶奶曾用一句诗来形容何女子为美。
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凌兮觉得乔念便是这样的美。
她不由盯着对方的眉目逐渐出了神。
由于凌兮看得毫不掩饰,乔念被她这么目光灼灼地看着,想忽略也难。
乔念装作神情淡定地回望过去,抛给对方一个“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表情。
凌兮却狐疑地开口:“我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哎?”
这时车门被打开,突然灌入的冷风让苦思的凌兮瞬间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啊,你总算进来了,衣服给你捂热了,赶紧穿上吧。”
凌兮揉了揉鼻子,将手上的衣服递给他。
乔念目光随坐进副驾驶座的男人闪烁了下,随后将衣领拉回高处,遮挡一下又被冷空气所替代的车内气温。
宋顾生微微侧过头,接过衣服。
目光与乔念再次撞上。
深邃、淡漠,是记忆中熟悉又陌生的疏离感。
她微微屏住了呼吸。
他嘴角扬起一抹客套的弧度,语气平平:“你好。”
乔念头一反应是对方大概真没认出她。
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紧绷的神经却稍微放松了下来。
然后对方嘴皮子动了动。
“好久不见。”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文暂定十一月开,求一个收藏呀~
《轻易惹火》
淮桑只有两个目标——
夺得影视大满贯,
和将季延搞到手。
那个温和低调,却在水中宛如猎杀者般势不可挡的季延。
即使她现在名声狼藉,
即使她刚加上那男人就被拉黑……
唔,目标好像定得有点高。
第2章
四年有余。
好久不见。
乔念被这相遇后的第一句开场白给愣住。
所以不是不认得,只是回归淡水之交。
一时心绪千回百转,下意识的礼貌回话都有些结巴,“啊,嗯,你好。”
凌兮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惊讶,“你们认识?!”
乔念盖在羽绒服下的手曲了曲。
她可不想当着对方现任的面来一场相认。
宋顾生已经转回头去,“嗯,大学校友。”
语气淡淡,像介绍一个不甚熟悉的人。
凌兮目光在两人间转了一圈,“校友?这也太巧了吧!”
乔念下巴往衣服深处压了压,对凌兮探过来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兀自点头应了声,“嗯。”
这时何哥也上车了,“啪”一声甩上门,车身轻晃。
“你们那车,我看了下,排气管冻住了,蓄电池不行,这些都好办,就怕发动机也有毛病,那就难搞了。明天吧,拖车就回来了,到时拉去看看。车就靠在这,安全得很,放心。”
他扣上安全带转过身,“没冻坏吧丫头,在高原上感冒可不好受啊。”
凌兮鼻头红彤彤的,冻久了坐到有暖气的车上鼻水就开始一直流。
见何哥这么问,她又开始了新一轮地诉苦。说租车行多么坑爹,说他们要是再晚来一点她可能就要冻死他乡……
一个善谈,一个自来熟。何哥跟凌兮塔起话来你一句我一句没个停歇。
乔念侧头看着继续飞驰而过的风景,心想之前她沉闷地窝在后座是不是把何哥给憋坏了。
轻微的铝锡纸破裂的声音从两人交谈中传来,乔念循声望去。
宋顾生手上躺着两颗药片,递给凌兮,“吃了。”
随后递给她一瓶水。
与自己无关,乔念便收回目光。
凌兮吃了药,将话题又绕回了乔念和宋顾生身上。
“Joyce,你们两真的是校友?是同学吗?你也是读政法的?哇!女律师吗?!”
乔念一开始还反应不过来这陌生的英文名喊的是自己,反应过来后第一时间心虚地看了眼前面的人。
早知宋顾生认得她,她就不撒这个谎了。
但看对方依旧神色淡漠的侧脸,她又觉得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一个称呼而已,时间久远,对方可能连她名字都想不起。
“我不是读法的。”
“不同系啊,那你们怎么认识的?让我来猜猜啊,辩论赛?你和他打过辩论对不对?”
“我没有……”
“啊哈~难道是迎新晚会?我记得他主持过一届来着。”
“也不是……”
乔念听凌兮接二连三抛出一个个假设,她有些惊讶对方竟对宋顾生的大学生涯这么了解。
何哥听着凌兮抖筲箕似的将宋顾生大学事迹一件件数出来,朝隔壁戏谑地挑了挑眉,“啧,你俩感情那是一个好啊,我要是问我老婆咱结婚纪日是什么时候她肯定答不上来。”
凌兮闻言爆笑出声,“师傅,我和这货啊,可不是……”
“好了,不舒服就歇一下。”
一直静不吭声的宋顾生中途开口,语调微沉。
原本还乐着的凌兮瞬间收住,吐了吐舌头,不吭声。
乔念衣服盖着下巴,暗自抬眸看去。
从她的位置,正好能从后方看到宋顾生的小半边侧脸。
他说完刚刚那话后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窗外的阳光倾斜投射入内,眉睫皆染上一层金黄。
硬挺的鼻梁,利落的轮廓,甚至连隐在左耳后那一颗小小的痣,一切都与她记忆中的样子慢慢重合。
可脾气貌似更大了。
何哥眼色尖,继续神色自如地开车,伸手把音乐调大了一点,不吵人,也不至于让空气突然安静。
虚渺的雾气从山尖开始飘洒,沿着蜿蜒的盘山路翻山越岭,雾气逐渐四散至四周,目之所及一片清寒。
乔念扭头看了会风景,太阳穴又持续突突地痛,不一会便就着下巴磕在衣服上的姿势昏昏欲睡。
衣服微动。
她扭头,面带疑惑地看向一脸贼兮兮扯她衣服的凌兮。
“?”
对方朝她靠过去,压低声音,满脸好奇欲得不到满足的样子,“所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她操着这尴尬的身份,听对方这么问,更尴尬了。
她立刻看了前面一眼,而凌兮则把手拢到耳边,示意她来一场台底交易。
“……”
乔念进退两难下,只能压低声音表面淡定地轻轻回了句。
“图书馆认识的。”
凌兮眉毛高高挑起,像是打探到了什么秘密似的,表情鬼灵精怪地生动。
乔念没有再多说,抱着羽绒服往上拢了拢,把半边脸埋进去,合上眼睛将社交通道关闭。
内心却轻轻叹了口气。
她洗涤心灵的西藏之旅啊……哎。
车内再次只剩下播放着的歌声。
宋顾生缓缓睁开眼睛。
眸色如墨,眸底深处却透出一丝亮如日照雪巅般的光。
一路畅通无阻,到达磨西镇的时候天还大亮着。
乔念在车上睡得很不安稳,当车停到酒店前时,她就醒过来了。
下车后看了眼手机,原来已经快七点了,不得不有点惊讶。
她这半梦半醒间原来也睡了两个多小时。
何哥瞧她模样,解释到:“这里天黑得晚,到了拉萨,九点天还亮着呢。”
“海螺沟就那。”何哥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山,满山松柏被雪覆盖了一大半,悠悠冒着寒气。
“这里过去近,今晚就住这酒店,明天能睡晚点,九点集中可以吧?待会你们进去前台给身份证说何哥订的就行。”
淡季酒店都空着,接下来一路的住宿都由何哥搞定,一律一百一晚,倒是比网上自己订便宜个几十块。
乔念在办理入住的时候顺带在前台买了个方便面,打算今晚就吃它充饥。
头痛,吃完洗洗就睡。
宋顾生伸手拿回身份证,看见乔念捧了个方便面,下意识皱了皱眉。
凌兮“啊”了声,“别吃方便面嘛,待会一起下来吃晚饭啊,喝牛肉汤!”
乔念以头痛为由拒绝了。
宋顾生抬眸看了她一眼,后者拿到房卡后径自拖着行李走去电梯。
乔念等泡面期间搜了搜,头痛是典型的高原反应之一,对照了下其他症状,她还算是轻微,不是很严重。
当晚她很早就睡了,第二天一早醒来,头不痛了,就是动作急了有些晕。
她很淡定,嗯,也是高原反应症状。
她拖着行李出门时,正好碰见各自从隔壁房和对面房出来的凌兮和宋顾生。
凌兮顿时眉开眼笑:“乔乔早呀!”
乔念一愣,头一反应:怎么改称呼了?
第二反应:噢,不是夫妻。
她跟在宋顾生身后走去电梯,回忆突然涌现。
以前某次在图书馆里,她撒娇般问宋顾生打算什么时候娶她。
对方从厚厚的刑法书中掀了掀眼皮子看她,“我奉行晚婚,三十岁吧。”
“啊?那我也三十岁了啊,太老了吧——”
“乔乔。”对方用眼神制止住她摇他的手,“再老我也娶,行了吧。”
海螺沟实际是贡嘎雪峰脚下一处占地一百多平方公里的低海拔冰川,但首先得买票爬上嘎贡山的一坡,再从山顶的冰川入口下去。
凌兮不知为何过了一晚后对乔念突然亲近了许多,在攀爬长长的木栈道阶梯时,总粘在她身边。
乔念不是很习惯陌生人突如其来的热情,但又不懂拒绝,就一路被挽上了山。
凌兮娇生惯养常年不运动,走了三分之一就开始喊,“我不行了不行了。”
她坐在一凉亭里,朝乔念和宋顾生摆摆手,喘着粗气,“我的天要死了,我走不动了,你们继续吧。”
瞧乔念不走,宋顾生也不走,凌兮索性放软了身子瘫坐在亭内,一副我真的走不动的模样。
“我待会让空的樵夫给我抬上去。你们先走,我后来居上。”
乔念看向宋顾生。
对方双手抱胸的姿态,瞧她看过来,一脸不想浪费口舌的表情,“随她吧,走了。”
乔念本想让她哄哄凌兮,或者一起坐樵夫上山,哪知道对方丢了个冷漠的眼神给她,然后竟然就这样转身就走了。
反倒是凌兮一脸笑嘻嘻地甩着手,让她也赶紧走。
“……”
乔念看宋顾生当真不管凌兮一路往上走。
心下莫名有点气,三步五除二地快步追上他。
当靠近他时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对方停下,看向捏住他袖子的手。
“你就这样丢下凌兮一个人?”
宋顾生目光移向她,两人至昨天再度重逢后,这是第一次正式面对面的说话。
深不见底的瞳仁似乎隐藏了很多她捕捉不清的东西。
乔念一时忘了还要责问他的话。
宋顾生隔远望了眼正在凉亭里朝他作着夸张动作的凌兮,无声地笑了声,“她跆拳道黑带,两百斤的男人都打不赢她。”
乔念惊讶地微张了嘴。
对方朝她挑了挑眉,“两点前要回到山下,还不走吗?”
乔念跟在他身后。
心里腓腹,这不是你丢下女友的理由吧。
山不算高,但在海拔高的地方,再低的山也难行。
乔念每当觉得喘气不已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宋顾生便会适时停下。
就这样走走停停,一个小时后两人终于登顶。
雪在他们后半程便开始飘落。
从稀疏到窸窸窣窣。
乔念抬头望去,两人身处在一片茂密高耸的松叶林里,漫天雪花翻飞,如烟般轻,如玉般润,世界一片宁静。
突然耳边响起他极轻的问话,“程明昊怎么不陪你来?”
乔念一愣。
侧目看向他。
对方站在她身旁抬头望着虚空,并没有看她。
她狐疑地看着他的侧脸,不理解他这话什么意思,“程明昊?他出国读研了啊,现在应该快拿到绿卡了吧。怎么突然提起他?”
宋顾生猛地低头看她,身体紧绷得像林中受冻的一块顽石。
第3章
“嗨嗬嗨嗬”的呼声渐近,两个轿夫抬着滑竿,凌兮坐在中间的坐兜里,悠哉悠哉地朝两人挥手。
乔念这才发现自己跟宋顾生之间的距离贴得太近,转身间碰到他戴着手套的尾指。
她几乎是被电到般地退开了两步。
宋顾生尾指一颤,目光没有从她身上移开。
乔念觉得粘在身上的目光有点瘆人。
“……?”
凌兮:“你们看,龟兔赛跑还是乌龟后来居上吧。”
乔念从林中走回到栈道上,不知道当不当讲,龟兔赛跑用在她身上不太适合。
栈道的终点就是观景台,此时雾气四起,站在观景台往外看,能见度几乎为零。
观景台旁一间小木屋算是山顶的休息站。
三三两两的旅客在里面捧着热饮或吸溜着方便面。
雪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凌兮哆嗦着身子冲进木屋。
“我之前在冰岛看过冰川,我就不下去了,冷死我了。”
冰川的入口就在观景台一旁。
而下去的阶梯是用一条条铁柱搭建而成。
一头嵌入山体,一头用铁索串联,铁柱下方再用支架固定。
看上去就够摇摇欲坠的。
人走在上面,一低头,就是凌空走钢丝的感觉。
乔念从小恐高,就是那种走天桥都不敢往下看的程度。
她站在入口前,半天迈不出一步。
这玩意踩上去真的安全吗?
但难得爬上来了,冰川就在下面,不看一看摸一摸,意难平啊……
宋顾生跟在乔念身后,看着雪花扑簌扑簌落在眼前人的头顶上,再化成水沿冲锋衣的帽身滑落。
翻涌的眸色已经回归平静,看着乔念伸出一只脚丫跃跃欲试的模样,眉头微蹙,拾步向前。
经过她身旁时撇头看她,眼尾不悦的神色像是恼于不得不出手拦住探索欲过于旺盛的小孩。
“去木屋里跟凌兮待着。”
乔念刚迈出半步便被他吓得连忙收回脚连退了两步。
不明所以,“啊?”
宋顾生朝木屋方向看去,“屋内陌生人多,你们互相照应。”
“……”
乔念觉得这么些年,她已经摸不准他的脾性了。
刚刚才以两百斤的男人都不是对手为由丢下女朋友在山脚,现在又以陌生人多为由让前任照顾现任。
她搓了搓手指,觉得这人有点欠揍。
雪越下越大,窗外的松树挂上了层次分明的雪。
雾气比方才更大了。
乔念最后当然还是不敢下去。
她捧着一杯热奶茶看了眼挂钟。
已经半小时了。
旅客开始下山,木屋里除了她们两就只剩下两个全副武装的徒步行者。
五分钟前景区的保安上山来赶人,“雪太大,准备要封山了,快抓紧时间下山。”
此时凌兮冷得一直缩在乔念身旁,“怎么还没回来?就一个冰川灰蒙蒙的有什么好看嘛!”
虽然是责备的口吻,但乔念不难听出其中的担心。
没过一会,最后两名驴友也背起登山包走了。
乔念再次看了眼挂钟,“我们出去看看吧。”
一走出木屋风便粗鲁得不像样。
凌兮抱紧了乔念的手,冷得脸都僵了。
乔念想起那简单粗暴的铁阶梯,心里七上八下的。
就在此时,观景台的尽头有黑影逐渐清晰。
乔念看见了,凌兮也看见了。
凌兮冷得觉得脑袋都要结冰了,瞧见宋顾生终于回来了,忍不住蹦哒,“哥——”
山风呼啸,那一声“哥”很快就被风吹散。
可就在她身旁的乔念却听得清楚,她跺脚取暖的动作戈然而止。
哥?
宋顾生和凌兮是兄妹?!
然而下一秒被冻住的思维还是第一时间否定,不对,陆顾生独生子女,何来妹妹?
乔念透过漫天凌乱的风雪看着一步步走来的陆顾生。
对方套上了防风帽,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
乔念心下一动,她之前怎么没发觉,凌兮和宋顾生的眉眼竟有几分相似。
凌兮像是发现自己喊错话了,噎了噎。
当下也不管了,看自家堂哥还走得慢悠悠的,气得大喊:“赶紧的,都要封山了,还在耍帅!”
总算回到山脚下,乔念站在最后的阶梯上转身看回沿途的路,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一个闪光点突然撞进余光里。
一块几近透明的冰块被扔到眼前,她手忙脚乱地接住。
宋顾生脱下头套,刘海微湿,目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吊儿郎当般的语气:“随便捡的。”
冰块不大,却极致的纯净,一片片雪花落在上面,是六瓣冰晶的形状。
躺在手心中,透过手套仍然能感受得到它的寒意。
走在前头的凌兮边走边对宋顾生骂骂咧咧怪他动作慢,害她差点冷死在山上。
乔念犹豫了下,将它放进了衣服的口袋里。
当他们再次上路时,乔念才知道这场雪到底有多大。
国道中途一段塌方,整段路被封。
他们只能选择绕山而过。
两点多出发,舍弃了当天剩余的所有景点,到达雅江县时已经快凌晨一点。
乔念卸下行李,脱下手套伸进口袋里,只余冰寒的潮湿感。
她揉了揉冰冷的手指,口袋里的冰川融化了啊。
天灰蒙蒙一片。
往窗外看去,雾气缠绕,仿佛遗世独立。
听何哥说昨天那场雪是今年为止最大的一场,海螺沟该得封山至明年初春了。
他们运气是好。
昨晚到旅馆晚,今天又是一早的赶路。
凌兮一上车倒头就睡了过去。
今天依然是一天的盘山路。
折多山、剪子弯山、卡子拉山、兔子山……
当车停在折多山的打卡景点时,车内无一人动静。
何哥:“都不下去拍照?那我下车抽根烟,你们等等。”
车内一时安静得出奇。
乔念:“……”
她也装睡吧。
走山路费神,何哥几乎每到一个景点都下车抽烟。
乔念已经有点装睡装不下去了。
直到最后,车停在兔子山时。
本不热衷拍照打卡的乔念当即一声不吭下车跑得远远的。
啊,车外的空气太好了。
就是好冷。
何哥口袋里的烟在上一程就抽完了,这下瞧安静的小姑娘一个人下车拍照,朝宋顾生摇头道:“这姑娘社恐,不善于社交。”
宋顾生目光随着远处那身影忽明忽暗。
社恐?
呵,当初这丫头片子追我时情话说得可溜了。
再度想起海螺沟山上对方的话,他嘴角一戚,眼神微敛,像一只被戏弄得隐怒的猫。
锋芒毕露,必秋后算账。
乔念觉得后脊骨瘆凉瘆凉的。
第三天,当车驶入香格里拉镇,像天地间划分的一道结界,从漫天雾气一下子闯入了蓝天白云。
早上十点,何哥就将他们载到亚丁景区门口。
“长线的话,从冲古寺到五色海,徒步往返,脚程快的,五个小时吧。短线的话,走到洛绒牛场,骑骑马什么的,也很美。”
凌兮惊讶:“五个小时?!”
何哥“嘿”地一声示意她大惊小怪,“那还是快的了,走慢点,得个七八个小时。你们要是走长线,待会先买两瓶氧气背上,免得难受。”
凌兮:“那别了,身体在地狱眼睛在天堂这活不适合我。我骑骑马,拍拍照就行。”
凌兮转头问乔念:“乔乔你应该也不爬山吧?”
乔念却摇头,“我走长线。”
宋顾生将冲锋衣拉链拉至顶,将越野专用水壶套上背带。
语气随意,“我也走长线。”
凌兮:“?!”
凌兮:“何哥,你多久没进去了,来,这趟我请你,来陪我这个被人丢下的孤儿走走短线。你会用单反吗?待会我教你,我骑马的时候你负责给我一顿拍……”
湖泊冰川深海子,高原草甸浅山丘。
稻城亚丁是一个能让灵魂驻足的地方。
乔念背着一个小背囊,踩着原始山路慢慢往上走。
宋顾生不知从哪里弄来根折叠登山棍,让她拿着,“太重,累赘。”
然后穿着大黄靴三两跨步遥遥领先。
乔念:“……”
幸好有这登山棍,没多久山路就开始坑坑洼洼。
一个旅客气喘吁吁地看着乔念拄着登山棍左一步右一步的,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走了一个多小时,乔念有些气喘地想要休息一下时,便看见宋顾生在前面的一块大石上支起一只脚坐着。
他一手撑在身后,头微微昂起,正喝下一口水。
乔念:“……”
这男人,帅是真的帅。
她龟速地朝大石走过去,一屁股坐下,觉得脚有些软。
她微踹着气看向隔壁的人。
不是说体质越好的人越容易高反吗,怎么这人健步如飞不单止,现在还一脸从容,气都不带喘的。
反倒是自己日常熬夜三餐不定时,自从跟他分手后就再没运动过的人。
气喘,头痛,脚软,胸闷……啥都齐了。
缺氧的情况下通常嘴巴说的话都不太经过大脑。
“你现在是不是没有每天逼女朋友陪你晨跑的习惯了?”
宋顾生眼神微动,挑眉,就这么气定神闲看着她。
乔念话说出口两秒才后知后觉自己问的是什么话。
立刻解释:“我的意思是,照理说你的体质好,应该挺容易高反的。”
宋顾生懒得回话,目光移向她的嘴,北风吹得已经开始起皮。
水壶拧开盖,给她,“我没乙肝,你放心。”
“葡萄糖水,能缓解高反。矫情不值钱,你垮了我不想背你下山。”
乔念听见水壶晃动的水声,再次懊恼自己怎么会忘记带水。
不过他说得对,她已经渴得气管都在疼。
她便轻声说了句谢谢,接过来,凌空灌了两口水。
宋顾生依旧维持着原有的坐姿,余光里皆是她的身影。
支撑着身体那只手,手指微微用力,目光清冷,心中埋有一个不得解的预感。
开口:“四年前,你跟我分手,原因是什么?”
乔念正含着一口水,闻言一口气岔得她将水给喷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
宋顾生皱眉看向她,下意识伸手帮她顺气。
乔念伸出一手,示意他打住。
她刚平复下去的气又开始喘了。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人刚刚在说什么?
她有点像愤懑版的地铁老人,捂着咳得猛烈跳动的心,责问道:“你这是颠倒什么黑白,你现在是想要诓我分手费吗?”
第4章
宋顾生目光锁着她,猛地将她连壶带手抓在手里。
力道之大,像将她禁锢。
水壶晃荡,飞溅而出的水落在两人手上。
乔念遂不及防地看着他,对方眼中似乎冒起一束火。
两人距离突然靠近,她看得清,那是怒火。
这人喜怒不定的脾性是怎么在四年间养成的?
她手腕用力挣脱了下,“你在干什么?”
宋顾生反问她:“你什么意思?”
乔念被他没头没尾的问候给弄得一头雾水,“什么什么意思?”
宋顾生倾向她,逆光之下,乔念不由微微眯着眼睛看他。
他以前眉眼本就带着些冷漠,无论对事对物,总保留一丝客套的疏离。
学校里的人都说他谦谦君子淡如水,可她领略过他如火的炙热,也见证过他的喜怒哀乐。
乔念此时有些惊讶,愣住。
宋顾生这表情,她看得出他是真的动怒了。
宋顾生却盯着她轻笑了一下,毫无感情的、自嘲般扯了扯嘴角。
“呵,真是出息。”
倏地松开了她的手,从她手里抽回水壶,起身,没再给她一个眼神,直接走了。
真是出息。
又是这话。
乔念以前最害怕听的就是他这话,那连说教都不屑和她再说教的怒意,每次都让她理亏得头都抬不起来。
距离上次从他嘴里听到这话,该是那场绵绵春雨的傍晚,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乔念从背囊里掏出一瓶氧气,插上面罩,深深吸了两口。
明明理亏的不是自己,明明自己才是被害人还要给人语意不明地抛下一句讽刺的话。
真是气到高反都严重了。
接下来的路更是难行,山路开始泥泞,陡度大,还滑。
乔念吃力地撑着登山棍,将最后一瓶氧气空瓶扔到沿路的垃圾筐内。
她抬眼看向不远处开始变成简陋木梯的路段,拦下一个返程的驴友,“兄弟,往上还有多久到牛奶海?”
对方笑了笑,“快了,这里爬个半小时,再走一千多阶大概就到了。”
乔念:“……”
她已经走了快三小时了,好渴……
那冷漠的男人连影子都见不到。
乔念低着头像老奶奶拄着拐杖一样低喘着气一步一步往前走。
眼下注意着脚下的泥洼。
熟悉的大黄靴突然出现。
与刚刚相比,鞋身多了不少泥土飞溅的污渍,更显野性粗犷。
乔念心跳一顿,顺着立着的腿往上看。
呼吸声重,鼻腔气管都冷丝丝地疼,她自己都没察觉自己见到宋顾生时下意识地露出一丝委屈的神情。
宋顾生就倚在木梯底端旁的岩石上,像一个闲散安静等待对象的男人。
怒气消散,看着眼前这女人低头弯腰一步一脚印地吃力朝自己走来时,怒气就散了。
此时看着乔念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暗自叹了口气,无论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他都输了。
把水拧开,深深看她一眼,“你变了不少。”
乔念扶腰下意识摸了摸毕业后就剪短了的头发,再接过水壶,嗯了声,再道了声谢。
乔念实在走不动了,靠在石壁上甩着腿。
我的腿不是我的。
而宋顾生也不动,双手抱胸,站在乔念身旁闭目养神。
乔念偷偷看他,瞧对方呼吸平缓气定神闲的样子,一时想起以前宋顾生以她体质差为由,每天拉她起来陪他晨跑,也是慢悠悠跑在她隔壁,一脸淡定地看她气喘吁吁。
男人与女人的差距,真的宛如一个在盆地平躺,一个在高原竞走。
一刻钟后,乔念碰了碰他,示意自己歇好了,继续往上爬。
对方站直身子,挑了挑下巴,让她先走。
所谓的木梯只是在陡峭齐麟的路上架了一条条木,东一块西一块,每一阶落差大,有的已经被人踩烂,后来又补了铁索。
这边靠近一个瀑布,加上不知从哪渗出的水,路上都是湿哒哒的,甚至比刚刚还难走。
乔念脚步虚浮,一脚踏空失去平衡,啊一声破口而出。
下一秒一只手稳当扶住她,定住身体。
乔念心有余悸向后看,宋顾生眉头紧锁。
宋顾生向上走两步,停在乔念上一级,伸出一手,停在她身前。
喉结滚了滚,嫌弃般开口:“这里掉下去,也没信号给你打求救电话。”
乔念:“……”
当律师的人,说话都这么一针见血吗?
宋顾生的手指很好看,修长,骨节分明。
乔念盯着它,手指微动,咽了咽口水,还是没有动作。
宋顾生似乎有些不悦,看乔念欲拒绝的神情,眼神微暗。
不由乔念多想,他身子朝下手一捞,干燥的手抓住她被冻得发红的手。
乔念一愣,久违又熟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颤。
她抬头看他,对方已经转回头去,语气不耐烦地说:“不要拖拖沓沓。”
如刚刚驴友所说,半小时后,九曲十八弯后他们终于登上山顶。
取而代之的是趋于平缓的长长栈道,栈道从中途分叉,一道继续朝前,通往牛奶海;一道延伸至山坡上,通往五色海。
此时乔念已经几经虚脱。
站在海拔米的山上,高反严重,缺氧、头痛、疲惫,太阳穴突突的疼。
风极大,山坡间的幡不停翻飞。
山风吹得杂乱无章,乔念每呼吸一口气,灌入的冷空气都让她难受。
宋顾生依旧牵住她的手,迁就她的速度走得很慢。
但乔念还是到极限了。
她捏了捏宋顾生的手,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只对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行了。
宋顾生也缓缓调整着呼吸
脱下毛线帽,给乔念套上,往下拉了拉,遮住她的耳朵。
“坐一下吧。”
拉着她席地而坐。
“很难受?”
乔念否认。
宋顾生拧开水壶,将剩余的水让她喝完。
乔念只抿了一口,留了一小口给他,“我够了。”
她深深呼吸了一大口气。
感慨道:“一辈子大概只会来这一次了。”
宋顾生闻言,勾了勾唇。
乔念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他。
宋顾生察觉到视线,也转头看向她。
乔念看着他眼睛,问他:“凌兮……是你妹妹?”
声音很轻,虚弱得没有一丝力气,但语气中透出的试探,却带有一丝她都没察觉的倔强。
宋顾生没有一丝起伏,看了她一眼,回过头,淡淡地嗯了声。
抛出的一颗石子没激起一圈涟漪。
乔念张了张嘴,觉得自己这么问,有些尴尬。
便也淡淡地哦了声。
过了会,宋顾生像是补充地解释了一句:“堂妹。”
乔念啊了声,点头,原来如此。
乔念想了想,人家的确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凌兮是他女朋友。
是她和何哥两人鸡贼地先入为主。
片刻后,宋顾生估算了下返程的时间,站起身,看着抬起一张小脸看着自己的乔念。
“我背你。”
乔念撑地站起来,摇头,“都是平路,能走。”
宋顾生不说话,曲起手臂,给她当扶手一路慢慢走至栈道的终点。
“好美!”
乔念看着眼前宛如天堂般的景色,觉得这一路的坎坷,都变得神圣起来。
雪山环抱,山止成瀑。
玲珑秀雅,祖国山河。
乔念和宋顾生踏过一条潺潺小溪,站在山坡上看着雪山山坳间的碧蓝湖泊。
山风劲大,可偌大的湖泊即使泛起丝丝涟漪,远看依然柔和宛如一颗无暇的水滴形宝石。
这就是牛奶海。
美得惊心动魄。
乔念呼吸着稀薄的空气,不由看向身旁的人。
宋顾生临立风中,衣袂翻飞,头发随风飞扬,眼底深处微微有光。
历尽艰辛,苦尽甘来。
乔念眼眸微动,心底澎湃。
对方侧头,逆风看向他,眸色温软,神采飞扬。
大自然是最好的共情体。
山风强劲,两人挽手对视。
“我……”
“你……”
宋顾生挑眉,等她说话。
乔念这感性一过,理性就回来了。
她刚刚想说什么?真是吃一蛰也没有长一智,明明撞过南墙头还不清醒。
——你和叫乔念那女生,是认真的?
——她对我来说,也就那样,她这样的女人,我看不上……
脑海突然响起四年前那通电话,乔念适时止住那不堪的回忆。
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些什么。
她眸色暗淡了下去,手从他手臂间抽回出来。
低下头,语速尽量平缓,“我给你拍张照吧。”
宋顾生定定看着她。
看她逃避似的在背囊里翻着手机。
看她心神不定地将手机摔到草地上。
他默不作声。
此时两名折返的旅客经过他们,俊男美女组合总是吸引目光。
一人见乔念手指僵硬地操作着手机,主动开口道:“小姑娘你站过去吧,我来帮你和男朋友拍张照!”
乔念尴尬地啊了声,正要否认他们不是男女朋友,宋顾生已经朝对方道了谢。
乔念左右不是,只能在旅客含笑的眼神里走到宋顾生身旁。
“再靠近一点,男朋友搂住女朋友呀,哎对。”
宋顾生搂住乔念的手用力将她往自己拢了拢,微微侧头看了眼在自己耳垂旁身体僵硬的人。
“帅哥美女笑一个呀,1——2——3!”
乔念身体微僵,宋顾生侧头垂眸看了眼身旁的人,
定了片刻,也似乎只是一秒。
山风略过眉眼,他认命般弯了弯眼角。
热情旅客不同角度取景横的竖的摁了十多张。
最后走过去把手机还给乔念。
感叹道:“真是郎才女貌,帅哥要跟女朋友一直好好的啊。”
乔念尴尬到极点,想解释却又觉得照片都拍完没必要了。
宋顾生的动作被她无意识地放大,心里似乎有点害怕由他来开口解释。
她都能想象,他淡淡的开口,平静又疏离地陈述事实,她不是我女朋友。
她的心提了提。
这样太丢人了。
仿佛被甩了两回……
乔念看见宋顾生突然伸手中途拦截替她接下手机。
她顺势看向他。
宋顾生“嗯”了声,“替我和女朋友谢谢你。”
第5章
乔念因宋顾生那句话,胸腔像突然蓄满了一口气,压得她沉沉的,心跳漏了半秒。
热情旅客离开后,乔念不出声看向宋顾生。
宋顾生手中的手机还未锁屏,右上角的信号堪堪冒出了一格。
手指轻扫,退出相册,打开拨号键盘。
乔念没反应过来,就眼睁睁地看他输入了一串号码。
有点熟悉。
下一秒,宋顾生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乔念一愣,“……”
宋顾生拿出手机,眼色微沉,“你没换手机号?”
“啊……”她条件反射应了声。
然后宋顾生又当着她的面,用他手机输入了她号码,然后按免提。
片刻后,“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宋顾生掀起眼皮子看她,“你把我拉黑了?”
朝她点了点头,“很好。”
乔念哑口无言。
当年毕业前的一晚,她和程明昊还有段潇坐在操场上,她喝得稀里糊涂,哭得昏天暗地。
他俩忘记是谁把她手机掏出来将宋顾生这个负心汉的联系方式通通拉黑。
第二天她几乎在断片的边缘记起伶仃的碎片,觉得也好,免得她色心又起,又去自取其辱。
而如今当着当事人的面被识破,乔念虽然觉得自己没理亏,当年他说出这么渣男的话,就算被拉黑也是活该。
但还是好尴尬……
百度说,打破处于劣势的尴尬局面,就得先发制人。
乔念伸手把手机取回来,连着手一块塞进口袋。
然后把话题一转,“你刚刚说谁是你女朋友?”
一脸翻旧账的样子。
因为宋顾生逆风而站,山风将他头发吹得翻飞,略过他眉眼,遮住了燃起的一丝光。
他扬了扬眉,语气毫无波澜,叙述般抛出一句话,“当年我记得你没说过分手两个字。”
顿了顿,“我也没有。”
乔念皱眉,这话什么意思?
已经四年了,这是在看看自己还会不会像当年那样好撩吗?
她觉得有点好笑,深吸一口气,“律师都喜欢这么强词夺理吗?耍人很好玩?”
宋顾生没有被她的话挑起什么情绪,反而耸了耸肩,“当年你也是在篮球场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是你男朋友,而我当时连你名字都不知道。”
脑子一轰,本来被激起的一点旧怨气突然被浇灭。
“……”
“这是以前的事!”
“嗯,吵架也是以前的事。”
乔念再次眉头紧皱。
这人又在偷换概念。
和以前一样,不想回答或者说不过她的时候,就一本正经地玩偷换概念。
宋顾生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在米海拔上叙旧不是个好选择,显然乔念身体已经到极限。
他曲起手臂,让她扶着,态度放软,“走吧,风太大了。”
乔念暗自喷出一口气,这人真的很懂拿捏住分寸。
五色海离牛奶海虽然只高了一百米海拔,可山坡斗峻,乔念是一级台阶都没办法爬了。
可来都来了,“你上去吧,我在这等你。”
宋顾生给了她一个眼神,“我上去了,你心理更不平衡了。”
乔念吃瘪,索性不说话了。
宋顾生撑着宛如坡脚老人一样的乔念缓缓地走,抬眼看着蔓延至最高坡的阶梯,眼中并无过多的遗憾。
“遗憾和完美往往前者更让人难忘。”
“过程于我来说不重要。”
“结局是好的,就行。”
乔念脑壳痛到炸裂,已经分不出心思听宋顾生讲人生名言了。
往回走的那段陡峭泥泞的阶梯时,她脚都是虚的,每一步都靠宋顾生在支撑。
在高原徒步真的要命。
山风干燥凛冽,吸进肺里,干得难受。
空气稀薄,乔念连深呼吸的力气都没,一口一口喘着气,仿佛灵魂出窍。
宋顾生一手支着她的手,一手揽着她的腰,将她重要卸到自己那,乔念才不至于向前扑。
终于越过了最难走的那一段路。
宋顾生扶着乔念寻了块石头让她歇歇。
大石旁有一个挑夫背了一箩筐自热火锅自热饭埋,正准备收摊,宋顾生过去跟他要了两个小火锅。
乔念:“……”
她现在看见这东西喉咙能冒火。
宋顾生拆开盒子,将上面那层食材拿开,把下面自带的纯净水包拿出来,用手捂了会,撕开,递给她。
乔念没想到他是奔着这个。
清凉的水润浸了撕裂般干涸的喉咙,乔念用力深深吸了口气,刚刚一直提不上的一股气终于通了。
她不得不承认,宋顾生除了秀色可餐,还挺容易让人幻想的。
当年就是他这种表面冷漠拒人于千里但不经意的风度体贴给了她希望,不然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舔着脸去追一个人。
后来程明昊和段潇对着肿成核桃眼的她分析,宋顾生这种三不政策的男人,就是典型的渣男。
自从再次遇见宋顾生后,以前的回忆真是见缝插针的浮现进来。
乔念将水喝完,甩了甩头,哪知道头更晕了。
前面的下坡路相对来说好走许多,宋顾生将支在一旁的登山棍折叠收好。
乔念措手不及,“哎,等一下。”
宋顾生背朝她蹲下,侧头,拍了拍肩膀,“现在淡季,收车时间早,这里离洛绒牛场以你目前的脚程算,起码得蹭个两小时。”
乔念衡量了下。
虽然对方是渣过,但跟对方矫情等于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她也没力气逞能,双手便搭在他肩上。
宋顾生圈住她的腿,轻巧一起身,乔念便稳稳当当伏在了他背上。
她身上的衣服背囊少说也有好几斤,她看着眼前的下坡路,忍不住叮嘱他:“你走慢点。”
乔念一开始还梗着脖子,后面头昏昏沉沉,头还是不争气地枕到了他肩上。
宋顾生背得稳,随着他步伐,一晃一晃的,乔念慢慢闭上了眼。
耳边除了风声,就是宋顾生近在耳边的轻喘声。
她皱了皱眉头,还有太阳穴突突的脉搏跳动声。
宋顾生察觉到背上的人几近昏睡过去,觉得乔念高反反应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他加快脚程,一个小时后终于回到最初平坦的栈道。
途经之处,有牧马人赶着牧场的马回圈养的地方,铃铛四响。
天已经开始昏暗,橙紫色的余韵挂在天边。
落日照在远处雪巅处,如金子般耀眼。
宋顾生不由背着乔念驻足了片刻。
本已经失去知觉的脚后跟这脚趾,停下来后丝丝的酸胀刺痛感一抽一抽地传来。
他偏头看了眼一直闭着眼眉头紧皱的乔念,继续快步往接驳电瓶车的方向走。
电瓶车开得飞快,见人少,抄了小道,转弯处快得几乎漂移而过。
宋顾生拉着乔念的手往自己身上拢了拢。
凌兮跟何哥已经下山,开着车在景区门口候着。
而他们电瓶车下去后,还得从冲古寺走去观光巴士乘坐点下山。
太阳在他们坐电瓶车的时候已经彻底落了下了。
此时晚风吹袭,人烟稀少,更显荒凉。
宋顾生依旧背着乔念,见她没再睡过去,突然拍了拍她的腿。
乔念缺氧,大脑已经彻底空荡荡,被他一拍,不解地看向他。
“抬头看。”
乔念脑子黏糊,反射弧慢。
反应过来后,虽然不解,但也两手撑着他肩膀支起了身子,抬头望去。
乔念倒吸一口气。
没有月亮,但有一整片华丽星空。
第一眼只觉星星点点,可当眼睛习惯了黑夜,细看之下发现却是灿若星河。
耳边不由响起她青涩的声音。
“我今天看到一个新闻,说一个外国小伙子认领了一颗星星,用女朋友的名字给那星星取名,然后拿着那认领证书去跟她求婚。”
“你猜怎么着,人家给拒绝了。”
“那女的之前暗示那男的想要跟星星一般耀眼的礼物,哪知道那直男竟然跑去认领星星本星。”
“哈哈哈哈,人家说的是钻石好吗!”
乔念正结束晚上的课,宋顾生来接她回宿舍。
走在绿道上,依旧是她在说,他在听。
而宋顾生听完后扬起一个笑,斜眸看她,“你是在暗示让我以后求婚要准备钻戒?”
她一窘,“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哦?那不要钻石,是想要星星?”
“是啊,你去摘一颗给我呗。”
他牵起她的手,“摘到了。”
“……”
“可不好意思,这颗星星,私人所有。”
乔念仰着头痴痴地看着漫天繁星,再低头看着眼前的人。
眼睛微微发酸。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如果只是性格不合,如果是好聚好散,如果是……
乔念狠狠咬了下舌尖。
可是没有如果。
当晚回到山下,乔念整个人已经昏昏沉沉,给何哥和凌兮吓了一大跳。
几人去到酒店,乔念发起了高烧。
酒店长期备着高反药和退烧药,乔念吃了药,医院的建议,自己觉得虽然难受,医院。
宋顾生租了台吸氧仪,乔念躺床上吸着氧几乎立刻就睡死了过去。
宋顾生示意凌兮和何哥自己留在房里照顾乔念。
何哥有点诧异地看了眼凌兮,而对方则是苦口婆心地让他照顾好乔念,别让她出事。
两人走后,宋顾生打电话给前台点了些简单的晚饭。
盖上座机,乔念的手机就震个不停。
本想拿起关机免得噪音过大,可屏幕弹出的一连串信息,却让他手指顿了顿。
—陪伴是最长久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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