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今年票房最高的是《澳门风云2》？烂片！此刻票房最火的是《何以笙箫默》？烂片！此前还有《左耳》、《万物生长》？还是烂片。青春类型片除了开创潮流的《致青春》，似乎就再也没有几部好的。只要找准类型定位，好好包装营销，不管品质如何，都能骗到票房，这成为了国产片的商业真理。而《闯入者》这类文艺片，却又一根筋地以为越讲不好故事就越有深度，完全变成了导演一个人穿着“皇帝的新衣”在自娱自乐。
年已经过去了一个季度，中国难道就没有电影试图在商业和艺术间寻找平衡、形成口碑和票房双佳吗？有！一个法国导演拍的中国故事，被中法两国总理交口称赞。《狼图腾》是时下正流行的顶级人气IP，中影也说明了他们投资方有这样的耐心，7亿的票房也说明观众还是买账。但是，会有中国导演也能够做到坚持真狼拍摄，养狼三年，最后再拍电影吗？到底是总理（政府）、投资方、观众没有准备好，还是中国的导演们没有准备好？此时此刻回顾这个访问，似乎有特别的意义。
编者注：本文内容摘自中国广播影视出版社出版的《狼图腾电影全纪录》，已获授权。
Q:您有没有读过《狼图腾》的原著？当初是怎么接触到《狼图腾》这个故事的？
A:当这本书刚刚在法国发行的时候，我的一个朋友对我说：这本书非常棒，就像为你准备的一样。不久我接到了一个中国人打来的他们公司拥有这本书的版权，如果你能来导演，我们会很高兴！尽管当时我感到很荣幸，但是也有顾虑，因为，在很多年前,我执导拍摄过一部法国风格的电影叫做《西藏七年》。后来我了解到，中国的官方对这部电影非常不满，我感到很遗憾和不安。当然，我现在认为西藏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对于这本书，我不但通篇精读，而且还在书上写满了笔记和感受，我很受感染。这是一个关于年轻人想要改变自己，与文明对抗的故事。描写了年轻汉族人被送到内蒙古以后，是如何爱上了那里的文化，爱上了那里的农场，爱上那里的人。
非常有趣的是，在那一年，同样的故事也发生在我的身上。我被送到了非洲，其实我根本不想去，被派往喀麦隆的雅温得（喀麦隆首都）教电影学。在打开机舱门的那一刹那，我被震惊了！所有的事情都是那么的不同，但是很快我就接受了它。它也改变了我的生活，也实现了我童年就想了解和探索非洲传统的文化的梦想。
在我家有几本很精美的书，是关于中国。书中有很多关于地理方面的介绍和图片，从小我就向往有一天去中国看一看。
15年前，在越南我拍摄了电影《情人》。这部电影是关于一个中国男人和一个年轻的法国女人的故事，也是这部电影把我带到了亚洲，让我完全爱上了那里的人。我非常喜欢那里的氛围，喜欢那里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方式。这又促使我在柬埔寨拍摄了另一部关于亚洲的电影，叫做《虎兄虎弟》。
大概30年前，我拍摄了一部电影叫做《TheQuestforFire》（《火之战》），是关于原始人类。我做了很多关于原始社会的研究之后，我意识到原始社会与动物的社会非常相似。结合我在非洲的切身体会，会发现人类与动物也有很多的相似之处。这就是为什么，在我拍摄了《火之战》之后，我决定拍摄电影《熊的故事》，而这部电影的主角恰恰就是动物。
《狼图腾》这本书就像是我所有电影的一个中心，它集合了我所有感兴趣的关键元素点。
Q:您理解的狼图腾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A:我觉得首先它是一个关于爱的故事，是一个年轻人爱上了一片陌生土地，爱上这片土地上的人，更重要的是理解并爱上了这片土地上的文化。他强烈的意识到，蒙古文化就是狼的社会文化的翻版，至少蒙古人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决定捕捉一只狼开始进行研究，后来他爱上了这只狼。
我喜欢有爱的人，因为他们是开心的快乐的，而被爱则是件美好和温暖事情。在书里没有发生男主角爱上某个女生的情节，我觉得，一个年轻人在内蒙古待了7年，他是应该会有爱的渴望。所以这是我加到电影里的一些东西，于是就有了电影里的年轻人爱上了内蒙古，爱上了内蒙人，爱上了一只狼，爱上了一个女人的故事。
Q:对主角的原型姜戎本人，你是怎么观察的？
A:我觉得相对于陈阵这个角色来说，现在的姜戎年纪要大很多，他所描写的陈阵应该是他自己的样子。我并没有觉得，现在的他和他描写的陈阵有很大的区别。我可以证明他对内蒙古充满了感情，对于蒙古的文化充满了感情，他对这片土地充满了尊敬。他也在为了自然、为了狼而抗争，当内蒙古的自然环境被破坏的时候，我也看到了他的悲伤。
在我的眼里，乌拉盖地区、锡林浩特的东部地区，还有满都都是无以伦比的美丽。我们拍摄到了一些惊人美丽的画面，令人难忘。尽管有很多的公路，很多的栅栏和发电的风车，但是内蒙古仍然保持美不胜收的灿烂景色。
Q:这个电影筹备了多长时间？都做了哪些工作？
A:当我们决定开始做的时候，我确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用真正的狼来拍，而且要用蒙古的狼。你知道在很多的电影里，他们都是用狗来代替狼，但是他们是完全不同的动物。
狗是被驯养的动物，也是时时刻刻开心的动物，而狼是充满了忧虑的动物。狼是群体性的动物，它们从不单独行动，他们有自己的首领。它们至少有七、八只在一起，有时候会十五只或者更多。姜戎所描写的是狼的社会性，所以当我与中方的制片人讨论的时候，我们不仅一定要使用蒙古狼，而且要训练它们，让他们不要惧怕摄像机。
我记得他们开始的时候感到很吃惊，但他们很友好，他们说：我们找到你，因为你有拍摄这种电影的经验。我的合伙人XavierCastano对此也很有经验，我们知道这需要很长时间的准备，有可能需要两年的时间。因为你不能直接去个动物园选一些狼，然后就放到摄像机前来表演。我认为这些狼应该是被我们自己驯养，要让它们不惧怕人类，要让它们回归自然的野性，还要有狼群，让它们感觉自己是一个群体。
因此，我们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一个合适的驯兽师，还要造一个基地。这个基地要在北京附近，能够驯养30只狼，我们要从出生就开始抚养它们。这件事情非常复杂，因为如果你等得太久，狼就不会和你亲近了。它们会惧怕人类，它们的母亲会告诉它们不要去接近人类。
我们抚养它们的时候，对它们充满了尊重。为了它们的天性，它们的健康，我们搭建了一个很大的基地，让它们受到了非常好的对待。我们选了世界上最好的驯兽师，他就是安德鲁.辛普森。他是最好的，你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没有比他更擅长训练狼、狗、狐狸等。他自己已经有上百只狼，基本上都是加拿大狼。加拿大狼看起来像狗，而蒙古的狼会非常非常的狠毒，它们充满了恐怖，充满了野性。我想用蒙古的狼呈现给观众，这也是对原著的尊重。
我想很多人会认为狼是非常凶悍的，具有攻击性的动物。他们总是面目狰狞地咆哮着，想要扑过来咬断你的喉咙，但不是这样的。我们在电影里会展现狼的真正本性，就像在小说里描写的一样，这就是为什么要用真正的动物，更需要一个驯兽师来配合我的工作。在中国很少有人从事这项工作，传统马戏方面中国很擅长。但没有专门为了电影做驯兽的人，他们更喜欢用特效或者仿真的假动物，来制作电影中的动物。
Q:对狼的观察，你自己有花了很长的时间吗？
A:这次不是我第一次拍摄狼。我曾经拍过三部电影里都有狼出现，我之前拍《EnemyattheGates》（《大敌当前》）用一场狼狩猎的戏作为开场，在《TheQuestforFire》和《Minor》中都有狼出现的场景。
大家都知道拍摄动物是非常困难的，根据我的经验，狼是其中最难拍的动物。很多电影都完成不了对狼的拍摄，很多人用狗代替。我从来没有拍到过狼的真正天性，这次是因为我们有聪明的狼和伟大的驯兽师。通过对动物的理解，我发现我更加的了解我自己。我发现自己身上有动物性的一面，这让我觉得非常舒服。我终于理解为什么有时候我会愤怒，有时候我想要咬人，想要打人。你可以从动物身上发现，它们也会了为主权而争斗，人也是一样的。
狼群跟人类很相似，因为它们是群居生活。比如老虎，它是独居的，比如猫，它们不喜欢有其他猫围绕着在它的身边。狼群建立的社会组织跟人类很相似，它们有一级领袖，还有两个总理，有女王，也有处于第二位的女性，当然还有叛逆者和想要成为王的年轻一代。研究狼群的社会就像研究人类的社会，特别是政治社会是一样。
（注：我们可以看到，法国版海报强调狼，中国版海报强调明星）
Q:关于狼的拍摄有没有那一场难度特别大，您印象特别深刻的？
A:这部电影中所有的事都很困难，因为我需要拍到特别的风景。这些特别的风景不是你转过街角就能遇到的，常常是要去到公路无法到达的地方。没有道路的情况下你就要步行，要拍到好的风景你就得到山顶。我不想破坏草原，所以我们不得不人工来运送拍摄器械到现场。
还有蒙古的天气多变，我要在寒冷的夜晚中拍摄动物在雪中的场景，拍摄奔跑的马群、狼群，我们还要有风机、雪机、3D摄像机，所以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在一个特别凄惨的天气环境里工作。这样才会让这部电影与众不同，我非常喜欢制作与众不同的电影。
这个就像是你去马戏团，为什么喜欢看驯兽师训练狮子，你不想看他训练蚂蚁。冒险是表演行业的一部分，我们所做的就是把观众们带到他们平常无法看到的世界中去。只有在电影院中才能体验这悲惨的世界，或者更好的世界，或是更加出人意料的世界，这就是艺术应该做的事。
你永远无法知道电影上映的时候观众想要看什么，这永远是一种赌博，这也是这个行业的魅力所在，无论是投资电影人，制作人，演员，所有这些人都在冒险和赌博，这就是，我们这类人为什么是人类的一个特别奇怪的分支，我们电影人、演员就是一群奇怪的人聚在一起为观众展示出与众不同的东西。
Q:剧本是您自己写的么？电影和小说有什么不一样?最后为什么剧本结局和原始小说是不同的，为什么要改动？
A:我有很多修改著名原著小说的经验，比如，翁贝尔托?埃可写的《thenameofrose》(玫瑰之名)和法国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的《thelover》（情人）。电影和小说是两种不同的事物，他们有很大的不同。一本书你不会在1小时30分钟内看完，你会读个20页，然后第二天，或者一周后，再读个页。对文学来说，是利用每一个读者的想象力，在他们头脑中创造一个世界。
电影是完全的不同的，我给你们展示的是我看到的东西，也是我从故事中选择的部分。读同一本书，我们每一个人想法都是不同的，因为我们会联系到我们自己的经历。所以我要展示给观众的，是我阅读时引起我共鸣的部分。
电影很多很多场景与原著很接近，但是有一些是不同的。电影的特点之一就是会直接影响你的感情，就像音乐一样，因为你没有时间思考，你看到了画面产生了感情，然后回家路上你也许会思考。书是完全不同的，你首先思考，然后产生了画面感，根据画面感有了感情。所以书中一个很重要的描写是关于动物的残忍，你会看到狼攻击马,拖拽马，撕咬马，拖出马的肠子，而马被自己的肠子缠住、绊倒。如果我把这个展示在大屏幕上，观众会很难接受，会觉得恶心，没人愿意看，没有人想要看到这个场面。
小说中有人会直接从马脖子生喝马血，有些人也许会喜欢看，但是大多数人宁愿错过这段。我认为，为了给大家同一个层次的感受，我就必须减少画面的生动性。我曾经把剪辑好的一些场景给少数人看，他们感觉给很惊叹，给他们印象很深刻，但是我不能以此为目标。
再说一个有关爱情的例子，你读小说的时候，可能会有很生动的关于性方面的描写，你拍电影时候能把这种事拍得一模一样吗？你会近距离的展示性行为么？由此可见，屏幕展示的画面与文字展示的想象力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在这个层面上，在表现动物残酷性上，我很小心。这本书的结局，我不会缩短它，我不会让这部电影没有结局。
书里描写这个年轻人做了很不合适的事情，囚禁了一只野生动物。首先他这么做是一个错误，然后他意识到，他不能在人类社会里抚养这只野生动物，他用钳子夹断了它的牙，咔吧??咔吧。其中一只牙的牙床受到了感染，这只狼无法再吃东西，所以他不得不杀死它，你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吗？用一把锤子......，那么你还想看这部电影吗？一个年轻人犯了错误，然后他不得不用一把锤子敲碎它的头，你想要我用3D拍这样的近镜头么？我不会，我感觉,这个角色应该被原谅。尽管他犯了错误，但是这个错误是所有人都可能犯的。
我们都想养小动物，但我们都很少意识到，有一天它们会变得很大，它们会需要自由，而不是生活在人类中，特别是一只狼。不，这不符合狼的天性。当我读原著的时候，我是以一个电影制作者的角度出发。我读任何的书的时候已经产生了画面，我会看到这些画面带着背景音乐，出现在电影院里的观众面前。
我感觉这部书的主要元素已经出现在电影里。我所有的电影都会有一个充满了希望的结局，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这就是做一个导演的美妙的地方，就像自己的签名。我希望这部电影的观众能够理解原著所表达的信息，能够理解自然与人类之间平衡的重要性，尊重所有物种重要性。我们所有的人都需要理解自然的重要性，热爱另外一种文化，所有这些，将会在电影中很强烈的表现出来。
Q:对来自不同国家的演员，您是怎么指导他们的？
A:演员分成三类,一类是英式传统演员，这类演员不认为自己是艺术家，而是有技巧。他们运用技巧，不需要通过感动自己来感动其他人。他们认为这是工作，需要感动观众，而自己不需要被感动。所以他们只要学习如何摆好姿势，如何准确念台词，就够了。
第二类，是美式的演员，这种演员，大多数都采取体验派的表演方法。为了感动观众他们自己首先要被完全的感动，所以他们要设想生活中最糟糕的场面。他们要表演悲伤之前脸已经变形了，整个人都崩溃了，浑身发抖。
第三类，就是灵感式表演，很法式的表演，追求的是艺术家的风格，特别是能够跟随瞬间变化的情节来激发表演的灵感。
这个电影是由来自世界的不同地区的人来表演，我喜欢这三种不同的人的组合。我会为了适合他们，调整我的指导方式。有些演员你只要提前30秒告诉他们，然后他们立刻就能给你表演，让你拍到很好的镜头。有些演员，你得拍15次之后，他们才能理解镜头的需要。
我之前合作过一个非常有名的美国演员，他一直到第15次才拍好，可是他的搭档一次就过。我拍肖恩康纳利的时候，那是电影《玫瑰之名》，他每次都是一条或者两条就过，拍第三次，他就忘了，因为他不感兴趣了。所以我的建议是，不要尝试强迫任何一个个演员，要顺势而为。
我认为做导演要经常调整自己，要把你的想象搬到大屏幕上，你需要根据天气作调整。有时候我觉得今天会阴天，结果那天是大晴天，我不得不调整拍摄方式以便在新的条件下拍摄到最好的镜头，所以我觉得因势利导很重要。在与人沟通上也要注意，传达同样的意思，你要学会说不同的话。你想他们了解你的意图，要通过不同的方式解决。比如对一个经验丰富的人说话的方式，就不适合教导一个初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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