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老尚的座右铭:我做事从来不图谁回报！
“老尚，帮我把这双鞋钉个掌哈，晚上我下班来取！”
“哎，好的，你放那吧！”
“老尚，你能给我的鞋换个拉锁头不？昨天我穿鞋使劲一拉，它就掉下来啦！”
“哦，能，让我看看是几号的拉头？嗯，你这个是四号的大拉头，有，三块钱换不？换的话先放在那等我把这个鞋底沾完就帮你弄。”
“好的，我先去市场逛一圈回来取哈！”
“好嘞！”
在一众娴熟地对话中，修鞋匠老尚开启了一天忙碌的模式。老尚，人们都叫他老尚，其实年纪也就五十多岁。由于，岁月在他的脸上无情地刻上了沧桑的迹象，使得他过早地现出衰老的模样。唉，老尚就老尚吧！谁让咱长得有点着急呢，说实话，他也乐意别人叫他老尚。
有时候，别人也会叫他尚师傅，不知道为啥？那样叫，反而让他有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哈哈“师傅”这么受尊重的字眼，也就是那对在初中教学生化学的李老师夫妇嘴里说出来，才会让他感觉有一丢丢的亲切自然些。
“尚伯伯……尚伯伯……妈妈让我问问你这有没有我这样的鞋拤子啊？昨天放学到家，我才发现丢了一个！”
老尚不用抬头，从那声稚嫩的称呼中就知道是那对上海知青的宝贝千金蓝朵儿，只有她才会这样叫他。（北方人习惯称呼叔叔大爷）
“哦，是小朵啊！来，让我看看哈！”
老尚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接过蓝朵儿递过来的白色的小公主鞋。
“朵儿，把那只有鞋拤子的让我看看！”
“哎，好的！”
老尚看了看转身去身后的大柜子里翻，一会功夫拿着差不多一样的鞋拤子。
“朵儿，只能用这个了好吧！这个跟你那个挺像一对的。”
“好的伯伯，你帮我修好吧！明天妈妈来给你钱！”
“哎好！那你等会哈，几分钟就弄好！”
三下五除二，老尚麻利地就给朵儿的鞋拤子弄好了，朵儿满意地接过鞋子。
“谢谢尚伯伯，伯伯再见！”说完，小姑娘转身一蹦一跳地朝家跑去。
老尚看着朵儿的背影，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中，自己的女儿也该到了上学的年纪了，不知道她妈妈能不能给她报个理想的学校……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所有的过往都会随之缓缓浮现。在老尚还是小尚的时候，随着上山下乡的洪流，一代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带着颗颗火热的心直奔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当时老尚他们整个年组被分配到离家六十多公里的老边台村，在那里一锻炼就是三年。艰苦的岁月没有让年轻人退缩，可一到了过年过节，却让所有的人流下眼泪，男生近似哀嚎的憨唱；女生相拥着低声哭泣，整个形成了一幅妥妥的思乡。那种孤独想家的离愁，把每个人的心揪扯得那叫一个疼……
那一年的冬季，老尚他们一行知青随着民兵队长去山上爆破炸山放石。记得那天只埋了三个雷管，当时响过两炮，大家眼巴巴地等着最后那一响，等响完之后好往山下骨碌石头。可左等右等，那一炮就是没动静。民兵队长和青年点长一合计，估计又是一枚哑炮，就指挥大家赶紧放石头，免得耽误了午饭时间。
大伙听见号令，蜂拥地往山尖上跑，老尚也不甘落后。当他爬到半山腰时，只听轰的一声，所有的石头都叽里咕噜地往山下滚，老尚吓得急忙躲闪，双手抱着脑袋，可碎石太多啊！老尚就觉得跑着跑着腿好像被谁抱住了，随着一阵钻心地痛，呼的一下就失去了知觉，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地时候，看见哪哪都是白色的。他狠劲眨巴了几下眼睛，四下萨摩了一圈，看见妈双手伫着下巴睡在自己的床前。老尚这才明白过来，医院嘛！大脑飞快地回忆着那天的情景……艾玛！这一回想不要紧，老尚不由得深吸一口凉气，好在这是捡回一条小命，就是不知道其他同学咋样了？
这时，妈妈被老尚轻微地挪动惊醒。用手揉揉发脏的眼睛，发现真的是他苏醒之后，惊喜中夹着各种表情的喊着：“大夫，大夫，我儿子醒了！”
值班医生护士听到老尚妈妈的喊声，急忙跑了过来，拿起听诊器听了会心跳之后，点头示意没啥大碍，好好休息，过几天就会恢复。
“儿子！你终于醒了，可吓死妈了，你知道你昏迷了多久不？三天！三天欸！”
“妈……我没事，爸跟弟弟妹妹们呢？对了妈，我那几个同学咋样了？”
“嗯，你昏迷了三天，弟弟妹妹都哭得够呛，我怕耽误他们功课，都让我撵去上学了。你爸晚上陪了你一宿，我早上换的他，刚让他回家补觉去啦，估计下午三点多就能来。”
“欸！妈，儿子不孝，让你们二老跟着操心啦！”
“别那么说儿子，能保住这条小命就好，妈还等着你给妈生个大孙子呢！”
老尚下意识地动了动手脚，突然感觉左腿咋没有知觉呢？挣扎着起身用手顺着腿往下一摸，心就像掉进了冰窟窿一样，不敢相信地又摸了摸，膝盖一下是空的。“妈，妈，我这是咋了呀！我的左腿呢？他声嘶力竭的喊声，把刚出病房不远的大夫吓得急忙跑了进来，一番查看一番安慰之后，既惋惜又无奈地摇摇头走了。
妈上前抱住激动的老尚，止不住老泪纵横。在妈妈抽泣的叙述中老尚得知，当天有四五个人都受了伤。其中一个当场就没了，两个头部受了点儿伤，他和王春喜一个没了胳膊，一个丢了一条腿，当医院。大队公社地区医院，医院不惜一切代价，要挽回他们的生命，就这样命算是保住了，可老尚却永远地失去了左腿……
后来大队又出钱，让老尚去上海安了个假肢。之后，他被提前抽调回城，医院收费的工作，那个年代就算是最好的待遇了。残疾后的老尚顾不得悲伤，心里满满的都是对以后生活的憧憬……
理想越丰满，现实越骨感。转了年儿，家里就张罗着给有了“国营票”的老尚找对象，可女方一听是个瘸子，虽然是国营票也都纷纷望而却步。几次三番后，弄得老尚心灰意冷了，也没了一开始的心气儿。就这样，老尚在吹了黄，黄了吹地模式中，度过了五年的大好时光，成了家里跟单位的“老大难。”
后来，父母跟老尚一合计，实在不行就降低要求吧！虽然农村户口意味着没工作没口粮，但也总好过一个人打光棍儿啊！大不了一家人少吃点儿，就省出来一个人的口粮了。
之后托邻居张嫂在农村给他介绍个对象。姑娘长得挺漂亮，不嫌弃老尚是残疾，很快就结婚了。婚后两人也算和美，等他们的女儿出生后，老尚媳妇就变得不像从前了，经常无故吵架。有时候居然过分地把老尚的假肢扔到地上……这些老尚都能忍，谁知道这女人居然背着他，跟别的男人好上了。最后老尚实在是忍无可忍提出离婚，孩子归了媳妇，老尚出抚养费。就这样老尚结束了自己这一段短暂的婚姻。
古语云：“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还真的在老尚身上应验了。不顺的事是一个又一个地接踵而来，刚离婚没几年，单位又分流节资，老尚被买断了工龄，这回彻底地没了工作。
欸，再难也得生存啊！弟弟妹妹们也都相继成家了，看着逐渐年迈的父母，想着有待培养的女儿，老尚咋舍得让他们养活自己啊！老尚就干起了修鞋的行当，这一做就是好几年。
老尚的命运是坎坷了些，可他积极向上的精神和善良的本性，无处不耀澤四方。对门邻居一寡居的张奶奶，儿女们都在外地，有个大事小情的都会找老尚帮忙。一次，老太太半夜突然肚子疼得受不了，敲开了老尚的门，老尚一看，等不得啦！拖个瘸腿连背带掺地打车，医院，医生说，好在来得及时，不然，急性阑尾炎可够老太太喝一壶的。等张奶奶的儿女赶到，对老尚是千恩万谢，老尚只憨憨地傻笑着说，这没啥，都是应该的，谁让是邻居呢！
楼上的刘大爷耳朵背，刘大娘又瘫在床上好几年了，每年秋天，老尚都帮忙买了两家的秋白菜，大葱。再吃一颗拿一颗地给老两口放在缓步台上。有几次，街道来慰问人员，核实后，想给予表彰，老尚都婉言拒绝，就笑呵呵地说一句话，都邻居住着，谁能帮就帮一把，哪那么些说道，俺做事不图回报！
民政局给他的一些福利，大多也都被老尚给了别人。有一次，残联发给他一台轮椅，老尚一看自己用不上，就给了前楼的小周，当时小周出了车祸，小腿骨骨折了。有人说他傻，说，再不济一台轮椅也能卖个千八百的！老尚崩着脸怒怼了人家，千八百是好花，可它能花一辈子吗！国家发这些东西，就是想要给那些有需要的人，到时候都念着国家的好，比啥都强！我是残疾了，但我心没残……
这一年的春天，天飒骨地凉，老尚在铺子里搭上炉子，不大的空间弄得暖暖的，前来修鞋的顾客都愿意在老尚的屋子里站站脚，跟他聊上几句，老尚也就没觉得那么孤单。
老尚鞋摊旁边五米远有个春兰小吃部。生意一直挺红火，从大厨到服务员跟老尚都特别地熟悉。那天午饭后，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间就看见人们吵吵嚷嚷地从小吃部里往外跑。
老尚急忙站起身拐了拐了地跑过去。推开门一看，就见浓烟滚滚，他二话不说，端起一盆水就往小吃部里冲去，进到里面一看，是嘎斯罐上的炉盘起火了，火苗挺大，老板娘慌了手脚，在那干喊：来人啊！
老尚一拐一拐地跑过去，一把推开她，哈腰抱起着火的嘎斯罐就往外跑，跑到门外几米远，用力刚把它扔出去，嘎斯罐就爆炸了，“轰”的一声随着一股巨浪，老尚被推出去十几米远，倒在了地上。
弥留之际的老尚，躺在小吃部老板的怀里。他艰难睁开肿胀的双眼，看着围了一大圈的邻居、路人，嘴里支支吾吾地呓语着什么？小吃部的老板急忙探身，耳朵贴到他的嘴上后才听清：“这事……先别急着告……诉我父母……他们承受不了……还……有麻烦你……跟我弟弟……妹妹们说一声……原谅……大哥不能……尽孝了……让他们替我尽……尽孝哈……”
“欸，你放心吧老尚，我会替你转达的。”
“还……有……我好想……好想我的……女……儿……好想……能……看她一眼……听她……再叫……叫我一……声……爸……爸……”
王亚丽，铁岭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曾发表于山西《现代文学》杂志、《辽河》杂志、《辽海散文》杂志、《悦读阅香》杂志、深圳《现代作家文学》杂志、四川广元《散文笔会》杂志、《铁岭文艺》杂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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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办：渭南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
主编：赵粉绒
本期编辑：张梦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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